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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岁岁年年,常安好「谢谢阅读」(1 / 1)

京都四面城门齐破。

黑甲卫退出了战场。

禁卫被包抄厮杀。

各家紧闭着门,却从门缝窥危险的光火。

这一夜,京都堪称是惊心动魄。

厮杀声随处可听。

鲜血弥漫不知是何人轰然倒地没了生机。

隐约间,好似听到新三十九军。

京都人恍惚又震撼。

麒麟军总会创造奇迹。

死而复生得涅槃并不是神话。

是麒麟相传的意志和信仰。

不灭。

永不灭。

杀不死,就灭不掉!

……

沈府,门前对峙。

府邸里虞欣还在生孩子。

她满头大汗,死死地攥着沈钰的手腕,梗着脖子用力,红着眼睛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沈家有难了?”

沈钰哽咽,“没事,什么事都没,你安心些,不怕,没事的。”

“出去,去阿爹那里。”

虞欣喊到嗓子沙哑,嘶吼出声:“去啊——!!”

“阿爹那里有大哥他们在,没事的,没事的,我陪你。”

“沈家危难之际,你作为沈家的孩子,战神的次子,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不去共同面对?”虞欣低吼,用力到额头脖颈青筋暴起,“沈钰,快去,我不需要,我能面对。”

“不去!”

“他们非要挑你临盆之日动手。”

“你这里,又何尝不是战场?”

“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是,我是战神的儿子,但我也是虞欣的丈夫!”

沈钰坚决不去。

他握着妻子的手,为虞欣擦去了额角的汗渍。

虞欣双目赤红,泪如雨下。

“沈钰,我好怕,好怕啊。”

“不怕,我在的,一切都会好的。”

生和死,一道走。

能看花开。

也能共赴黄泉。

这叫患难真情。

夫妻本是同林鸟,更要携手去九霄。

大难临头,散不了。

沈钰俯身,在虞欣的眉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

沈府门前。

周老丞相、燕老太君、蓝连枝、京都府尹这些人,无不是与沈府共进退。

哪怕皇权要他们死。

哪怕一声杀无赦就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但身居高位,为大燕的父母官,王朝社稷江山的肱股之臣。

他们的身后,是大燕的子民。

“皇上,你看这——”

方文宣问。

楚皇后侧目看来。

成败在此一举了。

若元和皇帝在此退缩,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她紧张到手心冒汗,眸光轻微地闪烁。

“全杀了。”

元和皇帝面无表情,半抬起眼帘,懒洋洋的。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仿佛杀掉的不是人不是大燕的有功之臣,而是猪狗牛羊那样的简单。

元和皇帝一抬手,血卫、皇卫直接动手。

麒麟军拔出兵器。

兵戎相见的这一刻,君臣缘分彻底到了尽头。

皇权震动不安。

陈琼抽出了背后的涅槃刀,冲了出去,和血卫、皇卫绞杀到了一起。

沈国山接过了沈惊风递来的烈火刀,大笑出声,“皇上,你昏聩无能,做尽恶毒之事,你不配为大燕的九五之尊,这江山,哪还由得你来做?!你原就是不配!”

厮杀,即刻开始。

元和皇帝眼中杀气毕露。

“沈兄,贤弟我又能陪你战一场了。”

陈老将军大笑了一声,居然从轮椅之上硬朗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原来!他一直都是装的,那一双腿早就好了、

“陈爱卿,藏得倒是深了。”

元和皇帝冷嗤。

“皇上喜欢玩,做臣子的,当然要陪皇上玩上一场。”

陈老将军叹息,“可惜你身在局中不清楚,你即便昏庸碌碌无为,我们都愿忠于你,但你千不该千不该,最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去害无辜之人。这明堂之上,不该有你这样的无能者,如你这般,自有天诛地灭。”

一名血卫的剑即将贯穿陈老将军的太阳穴。

陈老将军往后一靠。

抓住血卫的胳膊,而后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双手劲道宛若钢铁,直接拗断了血卫的脖颈。

“看来,皇上你精心培养的人,不太行啊。”

陈老将军大笑,“若无百姓,若无这些有功之臣,你燕仲恒,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面笑,一面和沈国山在乱局之中汇合。

彼此仿佛还很年轻。

回到了那时年少。

背对背,战群雄。

过去杀尽仇人的头颅。

今朝却被自家皇权围困。

倒是可笑。

“找死。”

元和皇帝彻底被激怒。

他手拍龙轿,急掠而出,爆发出大宗师的内力,一掌直接砸向了二老。

就在此时,后侧掠出了一道雪白的身影,带来了森然的寒气。

燕云澈一掌直接与元和皇帝碰上,发出了轰然之声。

两人都是大宗师,内力之高超强烈,直接震碎了燕云澈的面具。

元和皇帝感受到这不加掩饰且熟悉的寒气,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而当他抬头看去时,只见内力的劲道之下,那一张冰冷的面具出现了许多如蛛网般的裂痕且还在无规则地扩散。

当面具崩碎散于长空,墨发之间寒霜涌动,一道道火把映衬交相的光之中,元和皇帝终于看清楚了那样的一张脸,是何等的熟悉,是被他逼得弑母,从皇室最高贵的天才逼成最游手好闲之废物的血亲弟弟啊!

“是你?”元和皇帝的精神一下子遭受了晴天霹雳般般的刺激。

“皇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是时隔多年,燕云澈第一次以真正自我出现在元和皇帝的面前。

元和皇帝的右手被狂涌的霜寒之气冷冻彻骨。

他急忙抽回手,竟发现自己的袖袍之上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冰霜。

这——?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燕云澈。

燕云澈利用所中之霜毒,竟然创造出了冰霜掌!

“云澈,你骗朕,骗得可真深啊。”

元和皇帝赤红了双眼。

“皇兄待我,又何尝不是如蛇蝎?”

燕云澈叹了口气,“臣弟为求自保,为何不可?皇兄步步紧逼,害己害人,自该以死来谢罪。”

“朕是天子,谁敢杀朕?!!朕是大燕的天子!”

“本将敢!”

一道声音响起。

就见沈宁带着三十九军冲了过来。

“沈宁?”

元和皇帝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小宁!”

郑蔷薇骑马从沈府的高墙之上掠出,一把刀,一并丢出。

沈宁接过那朱雀刀,冷眼看向了元和皇帝,暴喝道:“我沈家刀法,诛的就是昏君,有何不敢?你若无能,德不匹位,就该滚下去,不过是仙药堆积食人鲜血强行提起的大宗师,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本将沈宁,顺应天命、祖训,执大燕朱雀刀,今斩昏君,平北幽之魂,东境之血,江山当易主,还我大燕之安定!!大燕勇士,应随本将,诛——昏——君!”

沈宁骑马驰骋,刀光骇然。

“麒麟军第三十九军听将军之令。”

三十九军少女军之首的祝霄白竭尽全力地大喊。

三十九军?!!!

沈国山、麒麟军将士看了过去,无比地震撼、澎湃。

血液沸腾,头皮灼热。

有着抛头颅洒热血拿命一搏的冲动!!

“麒麟军全体将士听令!”麒麟军校尉大喊。

“沈府三千杀,愿陪将军,请新主!”

三千杀的年迈府兵气势汹汹,磅礴万钧。

虽已年迈,但那一身刀口饮血和阎王抢寿元的气势丝毫不减当年。

“怎么会这样?”楚皇后慌了神。

而这时,三面城门,军队蜂拥。

踏地而动,京都震颤。

火把蜿蜒汇聚的光照亮了夜。

一阵阵的声音,如山那头的海浪迭起冲击!

“护佑沈家!”

“麒麟不死!”

“护佑沈家!”

“麒麟不死!”

这一刻,乾坤扭转,局势变换。

楚皇后依旧是雍容华贵。

奢华的凤袍之上,却是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

她慌了神。

两眼失焦距。

空洞现绝望。

整个人都像是软弱无骨般瘫倒在了凤轿之上。

皇权大势已去。

今夜一局胜负当定。

这帝后光鲜不复已是笼中鸟,残烛火!

怎么会这样?

这一场局,沈宁竟然早已看透。

在东境隐忍多时,竟然只为了今日?!!

元和皇帝深吸了口气,手脚冰冷。

他竟穷途末路了。

他服用了最后一枚丹药。

今日出发前,仙药都已经分发下去了。

最后一枚在他的手中。

元和皇帝吃完仙药,实力暴涨。

相当于两个大宗师的水品。

“阿澈,你我手足,该有一战。”

“沈宁,你还不配与我动手,你也不配拿起朱雀刀。”

元和皇帝身穿龙袍,抽出腰封软剑,一身内力呼啸而过,对上了燕云澈。

沈府门外,厮杀不休。

血液飞溅,分不清敌我。

沈宁冷笑了一声,勾起了唇角往前冲去。

内力爆发。

轰然作响。

楚皇后瞳眸紧缩。

春去秋来,东境多时,沈宁竟然已经到了宗师境?

最可怕的是。

沈宁、燕云澈围剿元和皇帝,缠斗之时,沈宁的实力、内力还会愈战愈勇,节节高升,而这就是沈宁的体质,尤其当初东境之乱她也吃了仙药,无限刺激着自己的肉体和脉络,遇强则强,狂风暴雨下,欲坠不坠摇摇晃晃将成废墟的沈家大厦前,她自执朱雀刀杀出了沈家战神之路。

沈宁的成长速度和今日之强悍,在与沈宁过招之后,元和皇帝终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他后悔了。

应该把沈宁也弄夭折的。

如沈凤仪那样。

“阿爹!”

楚夜匆匆而至,找到了定北侯,把定北侯护到了边上。

“你可还好?那皇上没把你怎么样吧?”楚夜泪眼通红。

定北侯木然地看着楚夜,失了下神,而后摇摇头,微笑:“孩子,阿爹没事。”

“杀!”

火光再冲破,映照半壁多。

云挽歌、沈凤仪、沈书白三支军队汇聚而来。

血卫和皇卫落入下风,已成鱼肉,只剩下了元和皇帝还在负隅顽抗。

“轰!”

“咻!”

沈宁双手握刀,面朝对方,一刀斩下元和皇帝的左臂。

燕云澈执剑,在其背后,刺进了元和皇帝的肩胛骨,内力劲道封住了元和皇帝的穴位,堵住大宗师内力。

“噗嗤——”

元和皇帝浑身猛地震颤了下,一口血吐出。

他瞪着眼,如死鱼,看向了沈宁。

沈宁双手握刀,身上、脸上都是对战留下的血迹。

还飞溅到了沈宁额角的麒麟绸布之上。

像是在告慰英魂的在天之灵。

沈宁缓缓地抬起了眼帘,幽幽沉沉地看向了元和皇帝。

“你觉得,你还能逃掉吗?”

“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你真该死啊。”

“身居高位,不谋其政,你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沈宁冷笑了声,给了个眼神,陈禄章、周永顺就带着人把元和皇帝给生擒了。

“不——”

楚皇后歇斯底里尖叫。

“沈宁,你谋朝篡位,你沈家罪该万死!”

楚皇后双手拿着一把匕首冲向沈宁。

沈宁回身一脚,宛若钢铁劲道,直接踹到了楚皇后的腹部。

楚皇后宛若断线的风筝般跌倒在地。

沈宁提着刀,刀尖在地上剧烈地摩擦,一步一步走到了楚皇后的面前。

楚皇后瘫倒在地,凤冠掉了下来,不停地往后挪动,万分惊恐地看着沈宁和那一把朱雀刀,喉里发出了极致颤动的声线: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大燕的皇后,王朝的国母,你怎么,你怎么敢!怎么敢!”

楚皇后瞪大了爬满血丝的眼睛。

端庄雍容,华贵稳重,俱已不在。

沈宁双手握刀,直接朝她当头劈下。

楚皇后吓得闭上眼睛,失声尖叫。

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和痛苦都没有到来。

她惊愕看去。

只见朱雀刀贴着她的脸停了下来。

沈宁对力道的把握,堪称一绝。

而后便见,沈宁收回朱雀刀,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凤冠。

“这么好的凤冠,戴你头上,可惜了。”

“皇后娘娘,臣知道,自宫武宴后,你对臣,对沈家,恨之入骨,做梦都想要沈家血流成河。只因去岁宫武宴,我斩了你那儿子。但——!!”

沈宁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中朱雀刀再次斩下。

这一刀,直接贴着楚皇后往地下插,整个刀尖都裂开了地,还割破了楚皇后贵气的凤袍,刀光闪过时,楚皇后吓得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你楚皇后的儿子是儿子,他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死在北幽的百姓哪个不是娘生爹养的?哪个英魂战士没有父母双亲?凭什么就你们生了个畜生东西出来还自诩高人一等?凭什么?就凭你是大燕的皇后,就凭他是大燕的皇帝,那你们的帝后之路便要到此为止了。因为,我大燕,没有你们这样的皇帝和皇后!”

沈宁眼睛通红,声如闷雷直冲云霄。

刻骨的恨,滔天的怒,在这一刻顿时就如火山喷发一样爆了出来。

她瞪着眼睛怒视楚皇后。

极端。

偏执。

北幽血腥似如昨夜。

东境九死一生历历在目。

“凭什么无辜之人无端被屠,你们这始作俑者的刽子手,还想高枕无忧享荣华富贵?你们配吗?!你们不配!”

血色流动。

门前阒然。

唯有将军之声冲破云霄。

黎明破晓,曙光照地。

一夜战后满地狼藉,府邸内,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响。

沈宁紧攥着朱雀刀,眸光闪动了一下。

她回头看去,稳婆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双手的血腥,就匆匆前来报喜。

“生了,生了,是龙凤胎!”

沈宁红着眼睛,泪珠从眼梢流下,唇角却竭力地扬起。

她看向了父亲。

父亲看向了她。

沈家,新生了。

大燕,安定了。

“沈将军说得好!”

定北侯高声道。

楚夜推着定北侯的轮椅走向了沈宁。

沈宁朝着定北侯微笑。

“快,快去看看孩子吧。”

“侯爷,往后,安定了。”

沈宁说罢,便朝府邸走去。

而就在这时,定北侯陡然从轮椅站了起来,取出匕首,扎向了沈宁的后脖颈。

“阿爹?!”楚夜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不——

不!!

那一刻,楚夜的灵魂近乎扭曲,撕裂。

继宫武宴后,这样的一幕,对他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他甚至不知该想着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灵魂在歇斯底里的尖叫。

害怕,害怕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沈宁连头都没回。

双手握刀,自右侧腋下往后捅去,直接贯穿了定北侯的身体。

“爹!!!”

楚夜紧抱着定北侯。

定北侯还保持着高抬起手用匕首扎人的动作,口中血液狂流,步伐踉跄,倒在了楚夜的怀中。

沈宁回头看去,皱起了眉头,“侯爷,你不该——”

定北侯红着眼睛,“告,告诉我,是哪里,哪里错了。”

他和陈老将军一样,都是装了很多年的断腿,给人假象。

只是他的腿还有些瘸罢了。

他一直和沈宁书信往来,就是为了今日。

沈宁给出的信息,都是很相信他。

今日点点滴滴,足以见得沈宁根本就没相信他这个定北侯。

“去岁北幽,小侯爷没跟我去,那时,我就知道了。”

沈宁叹了口气。

楚夜当时想跟着沈宁去的。

但一直被父亲劝阻留下了。

若非如此,沈宁真有可能相信定北侯。

当然——

魏老先生给出的时间点也是至关重要。

虽说没收到这个消息之前,沈宁就已经和公孙垣等人在东境推算到了,但那到底是未经求证的推算分析,生死存亡之际,决不能只靠推算。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定北侯一面吐血,一面大笑。

“侯爷,你很聪明,宫武宴后,你拒绝了楚皇后的登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得我的信任。但你错了,坏事做尽,总有报应,天不赐,沈家赐,大燕前仆后继杀不死的战士来赐。”

“你们总以为,沈家一家独大,你们并不知道,这世上的为将之人,有功之臣,他们只会走一条路,哪怕不是一路人,尽头也是一样的。沈家如此,云家如此,陈家如此,都如此。而像你们这样草芥人命,肆虐恣睢,暴戾成瘾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沈宁失望透顶。

当她看向楚夜,心绪复杂。

她终归是忍不下心。

原想等动荡结束,来处理定北侯的事,楚夜也能有个缓冲。

但定北侯并不是这么想的。

定北侯大笑出声。

“仲恒,吾皇!”

他歇斯底里大喊。

“吾皇万岁,仲恒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未能护皇上周全,臣有罪,臣先走一步了。”

定北侯大笑,笑着流泪。

被桎梏的元和皇帝挣扎不出,只能红着眼睛看向定北侯。

这是他头一回感到无比的心痛。

这世上,只有定北侯楚远河是对他最好的人。

好到,远超血亲。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只可惜棋差一招。

就一招。

便满盘皆输。

他恨,他痛,他怨啊。

“远河。”他颤着声看向了袍染鲜血身体还插着朱雀刀的定北侯,痛苦不已。

“阿爹,不要,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楚夜抱着父亲喊到歇斯底里,宛若个疯子般,泪流不止,惊惧痛色之下,他方才恍然顿悟。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年少之时,父亲以过来人的身份,总是阻止他。

怪不得这些年他总是差一点。

但他爱而不得不要紧。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最爱的女子,杀死了他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死有余辜。

他如高山般伟岸的父亲,怎么会是死有余辜呢?

定北侯却是对他不管不顾。

临死之前。

把身体从朱雀刀抽出。

他摇摇晃动,朝着元和皇帝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磕头。

血液流在地上。

身体是朱雀刀扎出来的血色窟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北侯死了。

跪着死的。

元和皇帝倒台的这日,只有定北侯始终如一坚定不移认他为君主。

“远河。”元和皇帝泪流满面,凄声惨叫。

这是他在人前第一次这般失态。

为了多年的好友。

一道走过阴晴阳缺历经风风雨雨的好友啊。

是君臣。

是生死之交。

是手足啊。

元和皇帝想要冲过去,依旧被拦着。

“阿爹。”楚夜抱着父亲的尸体,大喊大叫。

父亲临死,都不愿给他一个解释。

临死,都不在乎他。

沈宁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痛快。

她的目光落在了楚夜的身上。

都以为定北侯不疼爱楚夜。

其实,他是疼爱的。

他这样的罪臣。

临死之际,对楚夜的不在乎,才是对楚夜的好。

定北侯把楚夜送到东境,又何尝不是给楚夜留一条后路呢?

楚夜对这些事情全都不知情。

今日一战,孰胜孰败,楚夜都能活下去。

这是定北侯作为父亲,给楚夜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关爱。

“啊!”

楚夜抱着父亲,跪在地上,仰头惨叫。

满头黑发散落下来。

他接受不了这等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不知道了。

他觉得父亲死不足惜。

可这是他的阿爹啊。

教他习武,养他成人的亲生父亲啊。

他该怎么办啊啊啊?

楚夜泪流满面。

沈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等悲恸之事,她无法劝解。

她轻吸了口气,抬起眸看向了燕云澈。

大宗师沈云终于以北渊王燕云澈的身份出现了。

这一战,他们携手共渡难关了,往后岁岁年年,常安好。

……

京都,清晨。

元和皇帝、楚皇后脱袍入狱。

血卫、皇卫全军覆没。

皇朝局势,今朝变化。

而最大的变化是——

先皇,没死!

还活着!

先皇召来文武百官写下了一道遗诏,方才崩天。

遗诏内容,全在沈家。

新帝,由沈宁亲自选!

明岳帝倒下前,看着沈国山笑了。

外头的光,照射进来。

他笑着,无声说:

国山啊。

朕,好久都没看到光了。

……

他啊,吊着一口气,遭受折磨、摧残。

他不敢死啊。

不见安定,不敢死。

崩天之时,他是笑的。

笑望着燕云澈。

真好。

他儿云澈,成大宗师了。

护大燕周全了。

真好。

那么难的困境,走出来了。

燕云澈眼睛泛着红,心里有着痛意。

……

元和皇帝在狱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彻底地癫狂了。

“不准死,不准死,凭什么死?!”

他歇斯底里的,对身旁的楚皇后都拳打脚踢。

楚皇后鼻青脸肿地缩在了角落里,眼神空洞地瞪着前方,昨日繁花似锦好似黄粱一梦,梦醒时分秋也萧索春也苍凉。

牢外响起了脚步声。

元和皇帝看见徐徐而至的沈宁,狰狞一笑。

“沈宁,你以为你赢了吗?”

“燕云澈身中霜毒,已经是个废人了。”

“你想帮扶他称帝,只怕难以服众,你想当这大燕的皇后?绝无可能?你既然是燕云澈的未婚妻,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外祖一家,都在朕的手中,都已身中剧毒,你们胆敢对朕做什么,外祖苏家,全部死绝。”

元和皇帝身在牢中,已无皇袍,却依旧端着九五之尊的架子。

“先皇遗诏,由我选帝,但你猜错了,云澈,不称帝。”

沈宁身影颀长,站在牢门外,静静地望着元和皇帝的脸上爬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你想称帝?”他惊呼,“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怎么敢的。”

“我无称帝之才,便不会强行称帝,我和你不一样。”

“那是谁?”

“你只需要知道,是大燕第一位女帝便可,至于你所说的,云澈外祖苏家,那你有所不知了,他们并未中毒,只是假象,麒麟军已经带着人去救下他们了。”

“不可能?!!!”元和皇帝如暴怒的野兽般嘶吼。

这绝不可能。

他分明让魏春生弄了剧毒。

“魏老先生、萧家萧御已经出发去雪女城了,郑家会揭露萧副城主的真面目。你以为魏老先生当真会帮你做所有事吗?他对苏家有所留情,对待云澈,同样留情。霜毒,可解,我便是他的解药。燕仲恒,你机关算尽,不过竹篮打水,你得到了什么,你又失去了什么,你自以为是布局人,殊不知自己也是魏老先生和萧副城主的一枚棋子,你笑棋子可怜,而你,同样可怜却不值得人去同情。这世道,或有艰辛,但我永远相信,邪不压正,而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沈宁眸光冷漠,嗓音铿锵。

魏老先生做事颇具章法,留有后路,只是过程对于局中无端的无辜之人太过于残忍了。

譬如燕云澈的霜毒。

当初在北幽城,魏老先生为了救她喂下的丹药,再结合后方的仙药,在她的身体里,互相发生反应,导致她的血液有所特殊,若以血为引,配与药方,燕云澈的霜毒可解,只是那一身霜寒之气沉浸多时,或许一时之间难以消除,但能够解毒,已是天大的好事。

在东境的日子里,她闲暇之际钻研兵法、枪法,收到了大哥送来的书,仔细研读,打算出一本兵书。回到京都方才发现,蓝连枝亦有这方面的打算,倒也是不谋而合了。

元和皇帝竭力地瞪大了爬满血丝的眼睛,赤红到可怕。

他的双手死死地攥着牢门,紧贴上来,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听到的,荒唐如一场梦,精心谋划多年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那魏春生居然一直瞒着他!玩弄他!

“沈宁,你骗朕,你骗朕。”

“时至今日,你觉得,你值得我去欺骗吗?”

沈宁嗤笑,直视元和皇帝的眼睛。

“燕仲恒,你固执、极端,以此来害人。你以为先皇心里未曾有过你吗?家父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当初司天台说是你妖星,就是被先皇将此事给封锁了,非但如此,他还一点都不忌惮你。是,他偏爱云澈,试问一句,这样的你,值得他偏爱吗?仅存的一丝好,也要因为你的作恶多端而烟消云散。试问,先皇对你再不好,也冷不了你,饿不着你,时常看你。而你呢,囚禁先皇这么多年,他一朝天子,过得猪狗都不如。你逼云澈弑母,你禁锢他外祖家,你毁他天赋,他这些年过得,甚至不如你当年好。云澈他可对这众生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没有!因为他是燕云澈,而是你燕仲恒,这就是最大的差距。他的好,是你快马加鞭,穷其一生都追赶不上的,活该你落得这么个下场。九皇子燕长临以密室酒坛的人彘指证你残害梅妃,锻造仙药,荼毒苍生。你既喜欢极刑,喜欢剥夺人自由,那么你也断了四肢在这牢房终老吧。”

沈宁面色冷峻如同覆了雪。

她淡淡然地说完,看了眼囚笼里的楚皇后。

楚皇后瑟缩抖动了下,尖叫一声,两手抱着头往后鼠窜。

沈宁看着楚皇后双手的伤痕,看回了燕仲恒。

“无能之人,才会用女人来发泄。”

“你依旧如此无能。”

而后,对守卫说:“把他们给分开关押吧。”

“是,沈将军。”

楚皇后蓦地看向沈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摇摇头,浑身一股很难言喻的滋味。

泪水从眼睛流出。

她恨毒了沈宁。

但没想到,跌入人生低谷,虐她者枕边人,施以援手的却是沈宁,并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幸灾乐祸,她陷入了恍惚之中,开始怀疑过去的种种,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什么人该活,什么人又该死?

她不知道。

“为何?”

楚皇后问。

“你比他好些,你心里有儿子。”

“只是你那儿子刚好是畜生,你虽有不可推卸的关系,但他才是罪魁祸首。楚皇后,人做错了事,得受罚,得挨打,谁也不是例外。生而为人,以权谋私,以强凌弱,不敬生命,践踏无辜,最是不该,二位妄为人父人母,妄为帝后。”

楚皇后闭上眼睛。

泪流出。

沈宁摇摇头,回身走出牢房,才发现燕云澈一直都在。

燕云澈听到了。

她说他好。

千般好,万般好。

“阿宁。”

燕云澈望着她说,“父皇没了。”

“先皇,去找他的父皇了。”

沈宁走向他,问:“要进去看看吗?”

“强弩之末,该死之人,不必多看。”

燕云澈朝她伸出了手,“我们,回家。”

“好,回家。”

……

公主府。

蓝连枝专修枪法,写了半本书。

合上沈宁的半本,便是完整的一本。

她的眼角带笑。

两个婢女私下则讨论:

“小王爷来京都了,还不曾见过公主,我们公主的婚事,当真要……”

“嘘,你小声点,别被公主听到了。”

蓝连枝眸色沉了沉,继而执狼毫写枪法。

“公主,东境老王爷来了,说是要见公主。”

府上的婢女匆匆而至。

蓝连枝愣了下,眸光暗沉,而后放下了笔。

“公主,你说老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定是取消婚约的,老王爷是值得钦佩之人,到时候,谁也不准挂脸,否则我定不饶恕。”

蓝连枝深吸了口气,酝酿好措辞和被退婚的情绪,方才走去前厅会客。

“永安见过老王爷。”

“两国公主之尊,无需向本王行礼。”

老王爷说。

“老王爷,婚事取消,永安绝无怨言,便请老王爷饮一饮府上的茶,莫要影响到老王爷才好。”

“谁说要取消婚事了?”

蓝连枝猛地抬起了眼帘。

“不取消?”她愣住。

“本王前来,是想和公主商榷婚事,公主家在西齐,但作为两国公主,相当于有两个家。西齐那边,晚些时候府上会派人过去,三书六礼一样都少不得。至于在大燕,本王还想和公主核对一下之后的流程和良辰吉日。”

老王爷侃侃而道,说着有关她的婚事,“这次来得匆忙,是为了破燕仲恒之局,没办法准备聘礼,还请公主海涵。”

“王爷,婚约之说,事出突然,做不得数的,我与小王爷,并无过礼的地方。小王爷是为了帮我,老王爷,婚事……”

“婚事,就这么定了。”

老王爷看向了她,“那孩子心里有你,若你心里无他,本王断不会强人所难,但你若心里有他,这就是天赐的机缘。本王便问公主一声,公主心中可有我那孩儿?”

蓝连枝眸光潋潋,而后轻轻地点头。

老王爷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婢女们喜不自胜,打心底里的为公主高兴。

老王爷离开公主府后,公孙垣就找了过来,拉着他问关乎新帝的事。

“王爷,你觉得,哪个皇子是新帝?九皇子过于稚嫩,但勇于举证燕仲恒,五皇子倒是聪慧,比较适合,还有……”

“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先皇遗诏,沈宁来选。”

公孙垣失语。

先皇倒是看中沈国山。

沈家的两个女儿,都有无上的殊荣。

沈凤仪,先皇赐名。

沈宁,选择新帝。

当真是好啊……

却说五皇子焦灼得走来走去。

“倾城,你觉得,沈宁会选我吗?”

“诸皇子之中,只有我能胜任,这是毫无疑问。”

“除非她从宗亲内选择,但皇子还没死绝,不至于。”

“倾城,你觉得呢?”

五皇子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关心其他事,只在乎新帝。

这一日,他真的等太久了。

他迫不及待。

“会是你。”叶倾城微微一笑。

“当真?”

“嗯。”

“当我做了皇帝,倾城,你想要的事,我都会做到。”

“好。”

叶倾城笑了。

翌日一大早,文武百官洗牌换血之上汇聚金銮殿,朝堂气象更新,沈宁手执先皇遗诏,在无数双眼睛的期待之下,喊出新帝之名。

五皇子满目期待,容光焕发。

燕长临闷闷不乐,对此毫无兴趣。

其他几位皇子暗暗较劲,一直在示好沈宁。

公孙垣和老王爷对视了眼,而后无比地期待。

只见沈宁微微一笑便朗声道:“请大燕九公主燕月璃,登临御座,治理江山,成为一代明君,不愧大燕子民所望,京都上下一心,大燕自当河清海晏之安定。”

燕月璃?九公主?

公孙垣差点儿掐自己的人中。

他,被沈宁摆了一道。

五皇子燕长绝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满了错愕。

在他的注视之下,只见叶倾城扶着燕月璃出现在群臣之间。

叶倾城看着他,笑了。

燕长绝有私心的,只是利用她罢了,固然对她心动过,那几分真心不值钱,更多是把她当成棋子来对待。等到登基之后,她叶倾城的话就没用了。而她要做的事,只有燕月璃、沈宁愿意陪她一起做,她又怎么会信那燕长玉呢?

那一刻,燕长绝如遭雷击。

原来叶倾城从来不是他的幕僚,是燕月璃的。

沈宁和叶倾城,一文一武,共同辅佐燕月璃登基。

燕月璃,你好侥幸!

“诸臣,跪迎女帝。”

沈宁高声道。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女帝登基,普天同庆。

或有不同的声音,但也被掩下了。

时间还很长,燕月璃初登宝座,有的是时间大展拳脚。

当她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她从政方面的潜能,就会被一步步扩散出去,影响到整个大燕。

“哼!”公孙垣甩甩衣袖,有种被背叛的错觉,于是一怒之下隔日就坐马车回东境了。

但这马车行得很慢。

颇像是一步三回首。

在等什么似得。

“没良心的。”

公孙垣气到不行,一直回头看,见沈宁没追上来。

“垣老,这是在看什么呢?”

声音,却从马车的前方传来。

公孙垣猛地看过去。

原来沈宁不追过来,是沈宁在必经之路等候已久了。

“你在这做什么?”

“自是等垣老啊。”

“哼。”

垣老甩甩衣袖,“既是公主,何不早说,当个豁达痛快之人。”

“老先生,她若是个皇子,你可还会如此动怒?”

公孙垣愣住。

“你不会,垣老,你有才华,胸有丘壑,谋略过人。这天下女子和底层弱者苦这吃人的世道已久。给女帝一个机会,女帝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天下。晚辈沈宁,请老先生,信一回,看一回不同的春秋!”

沈宁作揖,恭恭敬敬。

“罢了罢了,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老夫倒是要看上一看,这大燕第一位女帝,和大燕第一位女战神,还有个太傅孙女,会做出怎样的丰功伟绩来。哼哼,走了。”

“老先生这是要去哪?”

“去你沈家蹭饭,骗得老夫团团长,不得赔上一顿饭。”

“老先生说的是,这边请,沈府佳肴已备好,有老先生最爱的竹叶青,烈酒醇香,家父也想和老先生喝上一杯呢。”

“你这丫头,早就算计好了,走,老夫喝酒去。”

“请——”

回沈府的路上,沈宁和公孙垣有说有笑,颇有君子之风。

沈家好酒好菜备在了荣燕堂,一大家子的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甚是温馨,虞欣还在做月子,不便来荣燕堂,沈钰代她喝了几杯酒。

“经此一局,沈府苦尽甘来,这一杯酒,祝愿大燕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君臣同心同德为社稷!”沈宁比起从前,又沉稳了些,是在东境历练出来的,非当初休夫后的隐忍。

燕云澈笑望着沈宁,而后与众人一同举杯。

“这一杯,祝愿大燕,风调雨顺!”

沈宁的酒量好了些,不用再和果酒了。

酒后,却还是醉醺醺的。

燕云澈背着她回清幽堂。

“阿宁。”

“嗯?”

“我想你,在过去无数个未曾相见的日子,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岁岁年年人长久。我,只有你了。”

“别怕,以后老子罩着你。”

沈宁又醉了。

如从前胡言乱语。

“女帝是我姐们。”

“战神,知道吧,我爹,我老子。”

“沈惊风,认识吗?我大哥。”

燕云澈眉眼温柔如水噙着笑意,无奈地听她说,末了,灵机一动,问:“那燕云澈呢?他是谁?”

“燕云澈,不认识?”

男子脚步一顿,任由秋风肆虐此身,下意识为沈宁挡了下风。

沈宁便说:“燕云澈你都不认识?本将的快过门的丈夫。”

燕云澈看得出来,东境这一遭,和将士们在一起的沈宁,开朗了许多。

燕云澈叹了口气,满目宠溺,而后看了眼天,走在深深的夜色里。

“阿宁。

今晚的月色,真美。”

“今晚的酒很好喝。”沈宁醉得不知说了些什么。

燕云澈无奈地笑。

阿宁。

我是说。

我爱你。

朝朝暮暮。

年年月月。

生生世世

……

……

雪女城,郑家带着萧御、魏老先生在城主面前指认了萧副城主,知晓萧副城主暗中操练军队,培养死士,训练丹药,显然是要夺城主之位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城主令下,当头斩首。

魏老先生带着一方陈年的棺木,在人群之中,看着年迈的萧副城主人头落地。

沈宁问过他。

后悔吗。

他的答案是,不后悔。

永不后悔。

他做到了。

魏春生自知罪孽深重,故而,萧副城主断头之后,他自戕在亡妻的棺木旁侧。

当年,大雪封天,他背着亡妻的尸体,跋山涉水离开是非地。

他多年布局,以人心人性人肉为棋,以天地为盘。

白发苍苍的他,挖开孤坟,拖着亡妻的棺木,在亡妻生辰这日,来看他萧副城主恶有恶报,不得好死。

……

对不起啊。

黄泉路上,让你等了这么久。

今朝才报仇雪恨。

是为夫无能。

……

郑夫人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替他收尸吧,将这夫妻,合葬在一处。”

生前别离久,半生漂泊如困兽。

而今,可以过奈何,相聚于忘川了。

“阿娘,阿娘,阿爹明日就要回来了。”

到了晚上,比沈宁还大的郑钧幼稚得很,兴奋得像个猹。

“阿娘。”郑好好说:“大燕来信了,让阿娘阿爹,还有我们几个,去大燕一聚呢,要不要去嘛?”

“去,自然是要去的,也该好好团圆了。”

……

大燕女帝燕月璃,登基之后,在文武双官叶倾城和沈宁的辅佐之下,延于旧政之基础去其糟粕,开创新的律法。

譬如女子学堂,好女郎多读书,走四方。

譬如税收,严查贪官污吏,虽没办法一网打尽,但可敲山震虎。

再譬如女子职业的多样化,时常和沈宁、叶倾城等人熬到天亮。

而在她即位的半个月,封沈宁为大燕的新战神。

叶倾城代替方文宣,成为当朝丞相之一。

曾经尘封的叶倾城和燕月璃,一身才华抱负,终得施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沈宁和叶倾城独自相聚,偶尔小酌时问:“倾城阿姐,你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吗?”

“找不到了,回不去了。”叶倾城叹了口气,而后笑着说:“但是找到家的方向了,新政之下,无限趋近于我那个时代,固然不能一步到位,但一代又一代的人,终究能够垒出高楼大厦,小宁,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科技文明的进步,才是我们真正的未来。有生之年看不到,但我们的后世,定能璀璨光华。”

沈宁的眼里有了向往。

就像年幼之时。

“倾城。”

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叶倾城回头看去,是沈惊风。

“天冷了,要加衣。”

沈惊风把披风盖在了叶倾城的身上。

叶倾城莞尔一笑,不再拒绝,“惊风。”

“嗯。”

“我想回沈家了。”

“好,回去。”

“……”

沈宁眉梢一挑,满面含笑。

这会儿,一件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沈宁侧目,是缓步而来的燕云澈。

俩人相视一笑。

傍晚,沈修白从武帝国赶回来了。

他一路策马扬鞭,风尘仆仆,带回来了好消息。

仙药之事,惊动列国。

武帝国主说雪女城主愿意的话,列国之主,都能同享万岁之尊。

而动荡后的沈家,关系更好了,沈如玉会去和九皇子喝茶听曲儿,反倒是五皇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如花好好修习枪法。

蓝连枝和小王爷筹备婚事,倒是把沈姣姣和沈皓两个小家伙给忙坏了。

虞欣出了月子,沈宁闲暇的时候就会去帮忙带着沈熠熠和沈平安,两个小家伙可爱得很,比起刚出生的皱巴巴,肉嘟嘟圆润润白胖胖的,粉雕玉琢如水晶包子般好看,惹人喜爱得很。

入冬后,外祖郑家一大家子的人来了,沈家府邸热热闹闹得很,郑蔷薇忙里忙外红了眼,这么多年,她终于看到家人了。

到了晚上,众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皇权欺压。

有的,只是欢聚一堂的高兴。

“这位是?”

有郑家来的人看着沈凤仪问。

沈凤仪显得局促了。

郑蔷薇握着沈凤仪的手说:“这是小女凤仪,凤仪天下的凤仪。”

沈凤仪侧目看了看郑蔷薇,又用余光看了看父亲,即便过去了很久,还是会止不住地高兴,每当醒来都担心是一场美梦。

她不仅有小猫了。

还有家了。

对了——

府邸里,还时常会出现一条叫做大白的狗。

毛茸茸的,讨喜得很。

后来,沈宁、陈琼、蓝连枝还有新三十九军的少女们,聚在了东墓园。

酒香四溢。

众人喝得酩酊大醉。

君光耀醉倒在小胖子的坟前。

“小胖子,看见了吗,狗皇帝遭报应了,我们有个很好的女帝,我们的王朝,病好了。小胖子,来,喝酒,多喝些,都是你喜欢的,不知道在那边,你有没有饿瘦,饿瘦就不好了。”

东墓园外,还有一道身影。

是从北幽而来的女人。

小胖子的母亲。

她浅浅一笑,而后隐于漫长的夜色之中。

蓝连枝拿出了半本枪法,沈宁也取了半本。

“合起来,就是一本了,沈将军可有想好名字?”

“五步流火。”

……

故事的开始,是五步流火休夫去,开先例。

那是她沈宁的人生。

故事的结尾,是五步流火枪,赠天下女豪杰。

这是天下女子的人生。

看书的人,当是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

酒过三巡,众人歪歪斜斜。

燕云澈回来,把沈宁背了回去。

走在冬日的路上。

沈宁昏昏欲睡,睁开眼睛,忽而说:“燕云澈。”

“嗯?”

“今晚月色,真美。”

沈宁咧着嘴角一笑。

燕云澈脚步顿住,浑身而震,心花怒放在此刻。

“我的意思是。”

沈宁从他背上下来,踮起脚尖,亲吻男人的唇部。

而后,低声说:“我爱你。”

……

又是新岁。

女帝取消了宫武宴。

文武百官,在家过年。

虽是如此,自己却来了沈府跟沈宁、叶倾城一道过年。

沈家上下齐聚荣燕堂,团团圆圆过新年,举杯幸会有缘人。

举杯幸会有缘人。

【全书完】

祝愿大家平安顺遂,万事如意,谢谢大家的一路相随,感激不尽。

举杯幸会诸君,山一程,水一程,盼再见。

番外日后随缘更新,加入书架会有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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