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皇帝癫狂地笑出了声。
他红着的眼眸,倒映出父亲充满惊恐的脸。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是铁链在互相碰撞。
明岳帝恨不得掐死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身体颤动痉挛后,咯血吐出。
他死死地瞪着元和皇帝,只恨自己当初没在这孩子出生时就把他扼喉给彻底地杀死,一时心软换来天下大乱,他悔不当初啊。
这些年里,元和皇帝不管高兴了,还是难受了,都来找他。
但从未说过沈凤仪的事。
他见过沈凤仪那孩子。
一生下来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小小的,软软糯糯的,在襁褓之中漂亮得不像话。
他恨自己护不住沈家,给沈家带来了灾祸。
若不是他,沈凤仪不会是这样的人生。
元和皇帝竟要沈家骨血相残!
直到事成定局,才来告诉他,让他痛不欲生,让他面目扭曲,让他灵魂阴翳如泥潭里的犬彘。
“父皇,你该高兴,你该自豪,你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你难道不骄傲吗?”元和皇帝大笑出声,手掌钳制住了父皇的脖颈,两眼发狠,冷若冰潭,可怖的杀气似要凝为实质般将这亲生父亲给绞杀了。
元和皇帝拼命地挪动四肢,想要去掐死元和皇帝。
锁链贯穿了他的四肢。
行将枯木之人只吊着一口气如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世上,又怎么能是元和皇帝的对手。
“父皇,你错了,你大错特错。”
“大宗师燕云澈?那废物什么都不是,大宗师是我!”
“等到沈凤仪杀了这天下百姓,杀了沈家,而我,才会迎娶她进宫,做我的皇后。”
“父亲,她会是我的妻子。”
他并不爱沈凤仪。
他要的不是沈凤仪。
是年少时父亲未给过他的东西。
他对着元和皇帝笑。
“父皇。”
“你看,你所有的孩子,都忘记你了,只有我还日思夜想你呢。”
“………”
若世上有撕心裂肺的断肠之痛,便是此刻的元和皇帝。
……
沈府。
郑蔷薇从睡梦之中惊醒,满身大汗。
伺候的妈妈立马来给郑蔷薇擦汗。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王妈妈,我梦到了。”郑蔷薇攥住了王妈妈的手,泪流不止,脸色发白,“我梦到凤仪那孩子,梦到她时而在废墟,时而在死人堆,大雾起兮她问我,为何这么多年不寻她,为何这么多的孩子独独忽视了她。”
沈凤仪是郑蔷薇心口的苦。
而今书白亡故。
沈钰和沈修白都出了京都。
京都水深火热。
她是睡不到一个好觉。
“老夫人,六姑娘定是想你了,才托梦来的,只是梦岔了,别往心里去,老夫人莫要执拗,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向前看,若囿于从前作困兽之斗,可不好。”
郑蔷薇点点头,脸色煞白如纸,“但望阿宁能平安归来吧。”
“沈将军吉人天相,定会趋吉避凶,逢凶化吉的。”
“是啊,小宁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度过的。”
郑蔷薇起了身,看向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沈凤仪的模样,两眼通红。
凤仪。
阿娘对不住你。
日后九泉之下阿娘见了你,会好好照顾你的。
……
沈凤仪夭折后,她苦痛万分。
是生下了沈宁,方才消了心解。
听人说,凤仪重新来她肚子了。
她喜欢沈宁这个名字。
但事与愿违。
沈凤仪是母仪天下,是夭折早逝。
沈宁是永远安宁,却为家族府邸费尽心思,而今更是一纸军令状就去了北疆,不知何时才归,不知归来是活人还是尸体一具又或者是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凤仪。
若在天有灵,请保护你七妹妹和阿兄们吧。
……
寿天堂。
沈国海的幺女沈如花来看望父亲,恰逢父亲睁开了眼睛。
“如,如花。”
沈国海的精神状态好了些,她对着沈如花笑。
幺女却是面无表情的。
“阿爹,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说给阿爹听听。”
“女儿听说,你和那张霁不清不楚有过肌肤之亲哦。”
“啊啊啊啊啊。”
沈国海才好一会儿就疯了。
沈从武、沈惊风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我进来看阿爹,阿爹突然发狂了,从武阿兄,惊风阿兄,我,我好害怕啊。”
沈如花满面无辜,泪珠盈在眼眶委屈得很,小脸透着白可见忐忑不安。
无人看见处,她则会用那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沈国海,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淡漠。
沈国海彻底地疯了。
一面吐血,一面低吼。
像是一头野兽。
女儿的话语,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京都水深之乱,从未停止。
王朝摇摇晃晃。
沈宁结合暗部势力,在暗部的掩盖之下兵分两路。
云挽歌带着人去往北疆。
沈宁和东方寒、君光耀这些人直奔东境。
天寒之时,雾色浓浓,虽让行军滞缓,但能够掩盖行踪。
而这时,沈如是的消息网,最开始遥远的州郡,借太子之事大做文章,让百姓们对这个元和皇帝心生怨恨。
夜深露重,沈如是提着酒葫芦,坐上了高墙,看这皇城。
“既然要乱,当然得乱个彻底,才能触底反弹。”
沈如是双眸如寒潭般,摇了摇头。
这吃人的王朝,真是叫人心生厌恶。
小七所行之事,是天意所归。
“小七,四哥没什么本事。”
沈如是喝了口酒说:“只能帮你,搅乱这风云。”
要乱,就彻底乱!
沈家,从来不怕乱,就怕他皇家不敢乱!
……
东境。
老王爷坐镇东部,寒风凛冽穿堂而过。
他披着大氅,秉烛细看堪舆图,愁眉苦脸,长叹出声。
“这北疆,怎么就突然乱了,还是在寒儿带兵去京都时,这小半年,怎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北幽屠城,少女失踪人为放血,太子恶毒被诛之,适逢北疆乱了……”
老王爷半头白发,许是忧思过虑,看起来比同年纪的人要苍老许多。
他接连叹息,忧国忧民。
却说一支军队,从雪女城出,在东境外百里地安在扎营。
“罗副将。”
营帐内,一女子半张脸刀疤猩红,身披甲胄冷漠中时难言的亦正亦邪,叫人望而生畏,心有胆怯。
此人,为征东军的副将女罗刹,主将则是段千溯的女儿段芸芸。
“收到密令,该动手了,我们的人在东境随时接应,此番要他东境血染山河。能死在你罗刹的手中,是这群庸人的荣幸。”段芸芸戏谑地看向了女罗刹:“届时,大燕成了第一国,你可就是国母了,别忘了你我二人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