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培华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那是绝对不能打电话的。
必须亲自找到梁建庆,用尽一切示好的办法,把这件事谈成。
而且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梁建庆的时候,无论对方对他态度如何恶劣,自己都要笑脸相对。
态度恶劣那是肯定的。
因为前几天梁建庆几乎是大骂着从俞培华那里离开的。
其暴怒可知。
在俞培华的预期当中,自己现在又转头主动去找他,梁建庆只要不是见了面就跟自己动手,那都算态度温和。
但是,让俞培华大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当他坐飞机紧急赶往沪海,在梁建庆的办公室见到他的时候,预期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一看俞培华来了,梁建庆除了表现得有些意外之外,不但没有俞培华预期中的暴怒,反而看到的是满面笑容。
语气也是相当客气:“俞厂长来了,贵客临门啊,请进请进!”
梁建庆出乎意料的热情和客气,让俞培华不禁有一种见了鬼的恐慌。
这就像你本来预备着接住对方的飞踹,没想到脸上却挨了一拳一样令人猝不及防。
孙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但是在俞培华看来,“无算”最多等于零,也比自己这个“算反了”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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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梁建庆的表现完全是俞培华预期的反面。
这让俞培华猝然间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他习惯于用阴测测的目光带给人阴测测的笑容,可此时此刻面对梁建庆的灿烂笑容,俞培华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笑得很阴。
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容易强逼着自己压抑住内心的恐慌,俞培华渐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下他再也不敢在梁建庆面前耍花样了。
他拿出十二分的诚意,直截了当地把自己来意跟梁建庆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前几天梁建庆的销售网要价一千五百万,那他也不还价了,就给一千五百万。
说明来意之后,俞培华抱着茶杯的姿势看起来就像冲梁建庆抱拳拱手一样,虔诚地问:
“小梁,现在我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想法打发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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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是不是准备一下,等你合同到期,咱们就做交接?”
“哎呀——”梁建庆一脸的遗憾,“俞厂长,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说晚了。
前几天你说不要,我也不能砸在手里吧?
所以我就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一个小品牌,还是做代理。
所以,我辛辛苦苦搞起来的这个销售网,不卖了。”
啊!
俞培华就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脑袋嗡的一声。
不卖了?
你怎么能不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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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在这里擎等着捡现成的呢!
你不卖了,我不是白白错过了这现成的便宜?
而且,前几天梁建庆都把价格主动降到一千万了啊,自己都没要。
现在居然不卖了!
“你怎么能不卖了呢?”俞培华不甘心地说道:
“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听说你也不打货了,现在就是清仓卖。
一看就是准备不干了的架势啊?”
“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梁建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
“我跟你们厂的合同再有几天就要到期了,我还打什么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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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准备换品牌,那我就必须要清仓啊。
把仓库里原来你们厂的酒卖光,然后才能擦了桌子另上菜,换新牌子。
这不是很正常嘛!”
“可是,前几天你还在努力地跟我谈,希望把销售网打包卖给我的啊!”俞培华依然在挣扎,他不想就此放弃。
“可是你不要啊,我只能另外找牌子了。”梁建庆笑得更灿烂了。
俞培华看着对面这张灿烂的笑脸,真的很难跟前几天那个暴怒的梁建庆联系起来。
很难承认前后是同一个人。
在俞培华眼里,梁建庆一直以来的表现,看得出他不过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农村人而已。
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心机深沉的模样呢?
他到底是真的不想卖了,还是故意在以退为进,故意在吊自己的胃口,目的就是想要个高价?
俞培华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梁建庆突然变得这么难缠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梁建庆还是那个梁建庆。
只不过俞培华忽略了梁建庆背后,还有他的大哥。
前几天建庆跟俞培华谈判失败,暴怒而归。
回来他还得去找大哥。
他总不能真的宁愿再搭上很多钱把销售网解散了,也不卖了吧?
而且一开始大哥让他去找俞培华的时候说过,如果跟俞培华谈不成,回来大哥还有办法。
所以建庆就赶紧找大哥来了。
见了大哥,一边诉说俞培华的阴险和毒辣,建庆一边忍不住表现出十分的愤怒。
“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个情商就一点都不见长呢?”大哥瞪了建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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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从小就听老人说,咬人的狗不露齿,不咬人的狗瞎汪汪。
你跟俞培华瞎汪汪,管什么用?
除了表现出你的无能,对这件事一点帮助都没有。
俞培华虽然很阴险,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人很精明,确实有点本事。
他肯定懂得越是无能的人,越容易发怒。
因为无能的人除了发怒,再没有别本事了。
不是还有句话吗,弱者易怒如虎,强者平静如水。
过了年你就三十了,总该明白这点道理了吧!”
大哥这一番话,让建庆那些愤怒的情绪瞬间化为乌有,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自己就是因为拿俞培华没办法,这才暴怒如虎,摔门而去的。
自己但凡有一点办法对付俞培华,肯定就会用实际行动去对付他。
而不是暴怒地放出那些无能的狠话。
看来,今天又跟大哥学了一手。
今后在这方面是得改改了。
大哥说道:“我跟俞培华没打过交道。
就是见过几次面,一起吃过两次饭。
但我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我知道让你去找他谈,上赶着的买卖,肯定谈不成。”
“大哥,你早就知道我去了也谈不成啊?”建庆一听这话,委屈地叫道,“既然知道谈不成你还让我去?”
“就是要锻炼锻炼你啊。”大哥笑道,“不怕打击你,你在做生意这些方面,确实还太嫩。”
“有你说的那么嫩吗?”建庆嘟囔道,“万一我跟他谈成了呢?你就那么确定我跟他肯定谈不成?”
“完全能确定。”大哥说道,“因为我对你,对俞培华都比较了解。
因为俞培华那人比较阴险,做事手段毒辣,一旦让他感觉把你拿捏住了,他绝对会把你往死里杀。
即使把你气走了他也不怕。
因为你去一次他就立马跟你谈成的话,那就相当于他多花钱了。
他就是要先给你一个很低的价格,先击溃你的自信心。
等你实在没办法了,再次去求他的时候,你自己对价格的心理预期就高不到哪里去。
这样他就很容易跟你谈了,能用很低的价格买到你的销售网。
我猜想他在你那边绝对安插了内线,知道你想另外换个品牌代理,但是找不到合适的。
所以这个卖酒的销售网只要合同到期,对你就是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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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除了俞培华,你也找不到第二个买家。
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哦——”经过大哥这番分析,建庆才有点恍然大悟:
“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身边有内奸。
不行,我必须得把这个内奸揪出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我的工资给害我,太可恨了!”
“无所谓了。”大哥摆摆手,“这样的人哪个单位都有,你拿不干净的。
以后多看看《孙子兵法》。
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
就是说对于手下,不能什么都让他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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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
就是说只要他们能坚定地执行你的命令就行了,至于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不需要他们知道。
至于哪些是该告诉他们的,哪些是不该告诉他们的,你自己必须有个明确的想法。
要是像你想的那样,把所有叛徒清理干净,只剩下最忠诚的自己人。
那你就该全部开除,只剩你自己就完全放心了。”
“是,是,大哥说的对。”建庆又开始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这倒不是他盲从。
而是发现自从自己卖酒以来,每一次跟大哥对话,都能让他有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
每谈一次,自己好像就又得到了一次新生。
于是,又一次得到新生的梁建庆再次见到俞培华的时候,再也不是易怒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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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发自内心地露出和煦的笑容。
这一改变,让原本以为很容易拿捏对方的俞培华瞬间感觉到了梁建庆的强大。
从而使得他拿捏不定起来。
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的梁建庆,俞培华什么手段都不敢使了。
他只能用最原始的交流方式,拿出最低的姿态,可怜巴巴地说道:
“建庆啊,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实在亲戚。
实在亲戚之间就不弄那些拐弯抹角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我掏心窝子跟你说,我实心实意想把你这个销售网接手过来。
你也给我一句实话,如果嫌一千五百万太少,那你出个价,到底想要多少钱?”
“多少钱也不卖啊。”建庆笑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你来晚了,我真的是又找到另外一个品牌做代理。
现在是清库存,过完元旦合同生效,我就要上货了。
赶在过年之前,我还能卖一波。
我也没跟你虚着套着,这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