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不知道他的账弄错了,机务队的会计更不知道这个帐错了,随便看一下,让二叔去找队长签字。
钱就支出来了。
二叔回来以后想继续去其他单位结账,才发现机务队的账目错了,多要了人家的钱。
吓坏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属于什么性质。
是不是属于诈骗?
自己是不是已经犯罪了?
他也不敢跟儿子说,赶紧拿着几个账本子,就跑去找大仓。
大仓一看二叔脸色苍白,一头虚汗,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大仓赶紧迎上去。
二叔一把抓住侄子的胳膊,心虚地朝外边看看,确定没有别人,这才把人造革皮包里的账本拿出来:
“大仓,出了麻烦事了!”
二叔翻着账本,把自己弄错了账,多要了机务队几百块钱的事儿说了:“大仓,你说这可怎么办?这算不算犯罪?”
“这怎么能算是犯罪呢,”大仓笑道,“别说你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几百块钱的事而已,算不了什么。”
哦,不是犯罪,二叔没那么害怕了:“那么,能不能补救?”
二叔一开始最担心的是,机务队发现了弄错的账目,自己会担责任。
既然不用担责任,更谈不上犯罪,他就开始担心,会因为这件事失去机务队这个大客户。
他的意思是主动去机务队找会计,承认因为自己失误弄错了账,不但要把多收的钱退回去,还要给机务队一部分赔偿。
但他又担心从此失去机务队的信任,人家不再到自己门市来补轮胎了。
这可是个大客户啊!
大仓把二叔的账本合上,给他放回皮包里,笑道:
“二叔,算错了就算错了,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担心什么!”
二叔眨眨眼:“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有个账放在那里,明明没有的账,我都给算上了,人家那可是公家的会计,会看不出来?
一旦看出来,等着机务队的人找上我,那就晚了!”
“看不出来。”大仓说道:
“那些定点在你门市上修轮胎的单位,不管谁的轮胎坏了,司机直接开着车去你那里修。
修完了司机走人,你们给他记账。
其实这个账啊,你就是记多了记少了,谁也不知道。
那些开车的司机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修完就走,谁还去记得哪年哪月哪日修过轮胎,谁还记得怎么修的?
比方说机务队,那么多的车辆,虽然你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哪辆车,什么车号,几月几号怎么修的。
但是会计绝对不会拿着你的账去跟每一个司机核对,就是去核对,司机也早就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这个账啊,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只要你别超了太多,别让账目看起来太离谱了,没人找你毛病。”
二叔听得目瞪口呆。
在他的观念当中,绝对不会想到,明明没有干活却能记在账上,到时候还能要出钱来!
情不自禁喃喃说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仓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嘛,反正是公家的钱,又不用个人掏腰包。”
二叔连连摇头:“那也不行,这个钱咱拿着亏心,咱不能干这样的事。”
大仓说道:“你不干,我知道很多人这样干,他们认为公家的便宜,不赚白不赚。
像你这样记账的,是人家单位上相信你,或者说这是管理的漏洞。
有的单位管得很严,司机去修了车,老板记好账,都要司机签字。”
“还是那样好,”二叔立即说道,“咱记账,司机签字,不怕他不认账,咱也不会给他多记。”
“没什么用。”大仓说道,“有的司机跟老板串通,明明没有换配件,老板给记上换了配件,司机签字以后,老板跟他平分。”
二叔又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还能这样操作?
好一会儿,二叔好像才缓过来,低声说道:“大仓,你说别人都这样干,但是你二叔干不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咱们老梁家的人都干不了这样的事。”
“对,”大仓点头道:
“二叔你说得对,别人可以这样干,但是咱们老梁家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
对于这件事,你回去跟建东说一下,表明咱爷俩的态度。
我记得小时候爷爷教育我,翘着脚走不了几步,土坷垃底下避雨避不了多时。
对于咱们开个门市来说,诚实守信是底线,只要咱们能把门市干起来了,干大了,就达到咱们的目的了。
眼前利用单位上的漏洞,占那点小便宜,毕竟是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你算错的账,将错就错,就别声张了。
这倒不是咱们把几百块钱看在眼里了,而是你再去说账目错了,会计脸上不好看。
总得给人留点面子,这个关系是必须要搞好的。
以后再算账的时候注点意就行了。
二叔你看这样办怎么样?”
二叔表示同意,觉得侄子说的对。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二叔也放下心来。
回去就按照大仓说的,对建东进行思想教育。
爷俩明明知道这里面有漏洞,只要随意编造一些修理记录,记在账本上,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但是他们坚守自己的底线,有一是一,从来不会编造。
过了一阵子,他们就发现自己这样做到底有多正确了。
因为有一家汽修厂早就发现单位上这个漏洞了,于是在账目上各种造假,被人家单位发现了。
关键是他们造得太离谱了。
一年之内,几乎全车零件换了个遍,一看就是假的。
于是司机受到处分,汽修厂被追赃。
以后再修车,那个单位也不再定点在那个汽修厂修了。
也就是说,那个汽修厂失去了客户,失去了信誉,前边还白忙活了。
有了汽修厂那件事,二叔爷俩更加坚定了诚实守信,老实经营的信念。
在干活方面,也是踏踏实实,从不糊弄。
把活儿干好了,司机在路上也能少点麻烦,这样口碑也渐渐起来了。
来修轮胎的车辆越来越多,爷俩就干不过来了。
二叔就把一个连襟家的儿子叫了来,也就是建东的姨家表弟,跟着一块儿干。
生意越干越红火了。
在鹅拧和表姐要进军沪海之时,大仓给他们举了这样一个例子,让鹅拧和表姐想一想,能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鹅拧猜的是做生意必须要诚实守信,这样才能干长久,才能做大。
但是表姐很清楚,大仓对于鹅拧和表姐这两口子的了解如同掌上观纹,对于俩人什么样的品质一清二楚。
诚实守信这事,不需要大仓多说。
表姐想了想,突然拍了鹅拧的胳膊一下:
“我知道了。
咱们原来都有个小摊子,这回准备去沪海,咱俩的小摊子都不想扔掉,还想保留着。
我猜大仓说的就是这事。
建东不是说过,如果要修自行车,在路边支个摊子就能干,也不需要租房子,也不用办理工商税务。
也就是说,交着修汽车的费用,就不能赚修自行车的钱。
这跟咱俩现在的情况一样。
咱们去了沪海,全国最大的城市,所有的费用都很高,咱们必须把所有精力放在沪海的生意上。
要是还想顾着家里这点小买卖,那就变成二叔的做法了,交着修汽车的费用,挣着修自行车的钱。
大仓,我猜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