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并不是过过嘴瘾骂两句算了,她是真的要去梁家河讨个说法。
除了要让惹起祸端的梁老三赔罪之外,还要梁老三赔药费。
王翠花自小到现在,还从没吃过什么亏呢,她家的春平这顿打绝对不能这么白挨了!
不但她要去,还要求大伯哥跟她一起去梁家河。
毕竟魏春平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当大哥的不出面,谁出面?
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大仓都跟他大舅说了。
梁老三的伤,是魏春平亲自打的。
而魏春平挨打,确确实实跟梁老三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把人家打伤了,还要找上门去问人家要医药费。
不过魏春安已经习惯了兄弟媳妇的行事风格,也就见怪不怪。
也没有拒绝兄弟媳妇的要求,居然表示同意跟她去梁家河要说法。
然后问兄弟:“春平,你觉得要多少钱药费合适?”
大哥这话,让魏春平惊讶极了。
他还以为大哥会坚决拒绝,坚决不会跟着去梁家河呢!
现在大哥居然答应了,还反过来问他,他能怎么说?
他能说自己这条命是大仓救出来的吗?
为了救自己,大仓居然大闹北关村委,挟持人质,差点闹出人命,这些事他不想说。
说出来了,那不是显得自己又欠大姐她们家一个人情吗!
即使没有大仓这个人情,这些年自己父母,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就整天说自己无情无义了。
再加上大仓昨天为了自己拼命,好像更显得自己亏欠大姐她们家了。
事实的真相他不会说,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大哥他们去梁家河:
“算了大哥,都是要急亲戚,吃亏赚便宜的就那么回事,别去找了。”
魏春安意味深长瞅一眼弟弟,心说这小子今天总算有点良心,而不是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王翠花一听却是恼了,骂道:
“魏春平你傻了吗,为什么不去?
你看咱大哥都觉得应该去找姓梁的,你反而拦挡了。
你把人家当要急亲戚,人家把你当要急亲戚了吗?
梁老三但凡认你这个亲戚,也不会跟你找事,把你打成这样!
去,必须去,不给个说法,我咽不下这口气!”
魏春平无奈地说:
“梁老三也没找什么事,这不是英子考上大学了嘛,他怕我不去喝喜酒。
我说我没空,他就数落我,这不就越说越僵,打起来了。
还是算了吧,也没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王翠花更加恼怒起来:
“姓梁的明显就就是欺负人。
喝喜酒这事,咱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不去。
他梁老三算个什么狗吊玩意儿,还敢管咱们的闲事!
再说什么狗屁喜酒?不就是个私孩子考上大学——”
一听王翠花又在骂“私孩子”,魏春安站起来就走。
没法听了。
昨晚大仓跟大舅描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
三叔就是受不了二舅侮辱英子,在街上口口声声说英子是“私孩子”。
就为这句话动起手来。
没想到这俩人还真是两口子,事先没商量过吧,为什么一说到英子,就要叫人孩子“私孩子”?
那孩子多懂事,多好的孩子,而且身世那么可怜!
没得罪你们夫妻俩什么吧?
能不能积点口德?
而且自从英子被大仓娘收养的第二年,魏春平两口子就再也没去过梁家河。
大概连英子小时候长什么样儿都早就忘了。
偏偏英子是被收养这事一直让他们时刻不忘。
而且一旦提起来,都要极尽讽刺侮辱之能事,哪句话狠毒说哪句。
其实,昨晚上大仓跟大舅唯一表示出对二舅不满的,就是二舅嘴里“私孩子”三个字。
魏春安很理解大仓的心情。
毕竟所有的人,包括这些亲戚朋友,都看得清清楚楚,英子自从进了梁家门,她就把自己默认为是大哥的媳妇了。
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养个狗养个猫,那些亲情,感情,都是双向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英子把自己看做大哥的媳妇,把大哥看做最可依赖的,最亲的人。
大仓这些年来,对待英子比那些亲哥哥对亲妹妹都好上十倍。
谁看不到这一点啊!
作为大仓的亲二舅,居然当着他三叔的面儿叫嚣侮辱英子,这让大仓多伤心!
现在王翠花又口口声声这样叫。
对魏春安来说,实在是太刺耳了。
如果不是自古以来那些人伦大防,大伯哥跟兄弟媳妇最要保持距离,魏春安真想给王翠花俩大嘴巴子。
英子实实在在没得罪你们什么,没妨碍你们什么,你们两口子又何必那么恶毒!
好在,英子的好坏,并不决定于某些人的恶毒。
这孩子的方方面面,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绝对是前途无量。
而她去上大学,各方面的条件一点都不比大城市来的孩子差。
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是手里的零花钱,都是这样。
因为大哥就是坚定地奉行一个理念,“闺女要富养”!
偏偏大哥又相当有钱。
暑假结束,去大学报到,是大哥开车送去的。
到年底放寒假,大哥又专车来接。
暑假结束来送的时候,大哥还是开着那辆俗称“大头鞋”、“小土豆”的菲亚特。
到年底放假,大哥开着一辆伏尔加来接妹妹。
暑假那时候,表姐还是“学习驾驶员”,绝对不能在没有教练的情况下单独驾车。
所以那辆菲亚特就是大仓跟表姐一起用。
到了冬天,表姐已经拿到了驾驶证,大仓就把那辆菲亚特正式给了表姐。
他自己从南方某单位买了一辆旧的伏尔加。
这年头的车,所谓的“旧车”,是相对于“新车”而言。
指的是人家已经开始用过的车。
但是成色相当好。
因为这些车都是单位车,有待遇和身份相当高的专职司机开着,对于司机来说,这辆车其实就是他的饭碗,是他身份的保证。
对车辆包养得相当好。
里里外外跟新车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英子上了伏尔加,就惊喜地发现跟夏天坐的那辆小土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坐在车里面太舒服了,行走在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轮胎跟路面的碰撞和摩擦。
即使遇到颠簸的路段,车子也永远是软绵绵的,让坐车的人感觉就像坐轿一样忽闪两下就过去了。
让英子感觉好像在做梦,她常常在梦里梦到自己飞起来了。
大哥告诉她,那是你在长个儿,所以就会梦到飞。
可是,就是飞,也不需要在这么宽敞的车里面飞吧?
比原来那个小土豆大太多了,在里面躺着都行!
还有,外面大雪纷飞,车里面温暖如春。
最关键的是,开车的是大哥!
英子幸福极了。
大哥告诉英子,这辆车是咱家的,大哥买的。
英子更幸福了。
一路之上看着道路两旁茫茫的雪野,漫天飞舞的雪花,这种感觉简直是太美妙了。
眼看着熟悉的弯路,熟悉的小岭,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那么熟悉,一想到这是到家了,回家过年喽,英子幸福得小心脏怦怦跳到喉咙口。
过了夏山街,昏黄的暮色已经把银白的原野完全覆盖住。
等到车子进了梁家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是街上还有好多在外边玩疯了,天黑也不愿意回家的孩子。
他们在街上追逐打闹,偶尔也有炮仗在雪地里炸响,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火药味儿。
看到雪白的车灯进村,孩子们一如既往跟在车后边奔跑,欢呼。
直到大仓把车开进村委院子,息了车灯,孩子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村委里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大仓有村委院子的钥匙,跟英子出来的时候,再把大门锁上。
兄妹俩提着大包小包,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