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很想她,他很爱她。
在她去世后,极力彻查她的死因,他不相信有人无声无息地就会死去,他为她招魂,为她请来了大齐最德高望重的和尚,他在桐花台枯坐,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她。
他害怕看见山霁月有一天会成婚,会生子,可他没有资格阻拦,也没有资格置喙,他始终只能用侄子的身份注视着她,甚至还要恭贺她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他不甘心。
“姑姑,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去,我过不去……”他哽咽着道,从前倨傲的少年,在文武百官面前都不苟言笑的帝王,如今扑在她怀里泣不成声,他呜咽着吞下泪,他始终被愧疚和难受压得走不出来,他没有一日忘记过她。
没有一日忘记过他。
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底,在看到和她相同的政见的时候,在看到和她相似的背影皮囊的时候,在看到他们曾看过的同一片风景的时候,这根刺都会猛地贯穿他的血肉,鲜血淋漓,赤裸裸地告诉他,你要永远痛苦,才能偿还对她的歉疚。
山闻池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即使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还是颤着声道:“姑姑,喊我一声子隽吧……我好想回到从前,我把皇位还给你,我只当你的子隽好不好……”
在长公主府的时候,看着迎风晃荡的角铃,他和山霁月共同站在庭下,她看着云卷云舒,他侧目看着她,从前毫不起眼的日子,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山霁月怔怔地,可她始终没有说话,她看到了山闻池的愧疚和难受,他恨不得把命赔给她,可那又如何呢?
山霁月只是平静地道:“陛下,你病了,该喝药了。”
她说着,接过了宫人重新奉上来的药盏,瓷勺碰着碗盏,清脆地响,山霁月缄默着,喂了他一勺一勺的药,眼底没有半分情愫,似乎她不是山霁月,如今纠缠着她的也不是山闻池。
一碗药见底,山霁月才一根根地掰开他扣着她的腰的手指,说:“陛下,你认错人了。我是,观明月。”
说罢,她站起身,吩咐道:“药已经喂了,照顾好陛下。”
她没有半分地停留,和当初进来时一样,抽身离开。她对这座宫殿和山闻池这个人,没有半分的留恋。
山霁月走出去的时候,长风吹散了身上的药味,她自己也清醒了几分,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是有过动容的,但没有人能成为她的羁绊,等回到从前的肉身,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山闻池。
斩草除根。
系统此时道【如果和你的皇位相左的人是观书绝呢?】
山霁月挑眉,然后道:“你好像已经问过了。”
可她没有正面回答系统,可如今的她,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次日等山霁月醒来的时候,尚宫局的人就已经在等她了,因为昨儿睡得不是很好,弄得她如今起身了也没什么精神,随意地换了身宫裳,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用膳,虽然她跟在山闻池身边,但宫里的人都不敢把她当婢女,敬她是女官,还拨了人过来伺候。
听到尚宫局的人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她有些怔愣,询问道:“什么意思?等我做什么?”
宫女禀告道:“是听陛下的吩咐,来给您裁量衣裳的。”
山霁月:?
想起昨儿山闻池说的话,山霁月就反应过来了,她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借口推辞,这不过是她见沈峥的由头罢了,没想到还被山闻池记在心上了。
尚宫局的人得到她的首肯后就进来了,宫人跪了一地,捧着一些上好的料子供她挑选,最好的绣娘就守在一侧,等着为她裁量衣裳,除了衣裳,山闻池还给了不少赏赐,大多都是一些女儿家的金银玩意儿,诸如簪子朱钗、步摇手镯、璎珞项圈儿云云。
这大抵就是他能想到的讨女人欢心的手段了。
山霁月扫了一眼,问身侧的宫女,“陛下还好吗?”
宫女回禀道:“今日罢朝了,但听太医说,已经好转很多了。”
昨儿山闻池可能就是犯病了才会喊她姑姑的,反倒闹得山霁月心惊胆战的,要是山闻池真的认出她了,他估计又要被系统制裁了,那种一刀刀剜肉的感觉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尚宫局的人过来给她裁量衣裳,让她挑选布匹,山霁月也没拒绝,随意地指了两匹,那些首饰就算山霁月这种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知道是上品。
她心底有种怪异感,但还是决心去见一见山闻池。
让那些人下去了,她转身就去了山闻池的寝殿,太监宫女都知道她如今地位不一般了,以后多半就是宫里的主子娘娘,也不敢拦着她,就把她放进去。
山闻池还在休息,但脸色已经没有昨儿难看了,山霁月原本想替他把帘子放下来的,却看到了他身侧的奏折,想来是他清醒的时候没看完的,想起系统提示她的留心一下最近呈上来的奏折,山霁月悄悄拿起了两本。
第一本是旱灾,第二本是叛乱……还真是一些棘手的政要,山霁月继续往下看,却看到一行字:观书绝有异动,私下和贼人勾连,恐有……
可她还没有看完,就听到一道突兀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山霁月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山闻池的眼睛,原来他已经清醒过来。
山霁月攥着手里的奏折,山闻池眼底闪过一抹寒芒,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颖州的蝗灾……陛下,这得死多少人啊……”山霁月道,然后把折子重新放回了案上。
“朕再问你一遍,你看到了什么?”山闻池的眼底都是威压,语气不容置疑,甚至还透出几缕寒气。
这小狼崽子不好骗了,山霁月连忙跪下,道:“表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请陛下明察!”
他就知道,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山闻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怒喝道:“住口!朕说过,你这辈子都不能在朕面前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