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秋水吩咐去偏殿的人已经回来了,只是抖抖索索地不敢说话,可她这个样子好像正合观秋水的心意,她挑眉道:“有什么不敢说的?”
宫女顿了顿,观秋水却越过她,直径带着人过去了,说:“我那个妹妹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
她提着宫裳下台阶,绕去了偏殿,那里跪了一地的宫人,都瑟瑟发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观秋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走进去,可殿里根本没有观明月的身影,只有躺在地上疼得抽搐的男人。
地上鲜血淋漓,还有一根长长的宫簪被扔在一旁。
她看到沾着鲜血的簪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浑身僵硬。
旁人或许认不出那只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但山闻池肯定知道,因为梳妆的时候就是山闻池给他簪上的簪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揽住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姑姑,别怕。”
她回过头去,山闻池正看着她,他已经知道那是她的簪子了,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心疼地过来安抚她。
观书绝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地上蠕动的那摊肉,挑眉道:“这支簪子看着眼熟,这个人看着也眼熟。”
一旁的宫女连忙回禀道:“应当是宁远伯的幺子。”
宁远伯的幺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因为是嫡幺子,备受宁远伯夫人的宠爱,所以做事目无法纪,欺男霸女也是常有。
如今伤成了这样,想必宁远伯府势必不会放过。
观书绝说完,目光就落在了观秋水身上,观秋水眼底有两分难堪,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但山闻池率先一步开口:“扰乱宫闱,拖下去,杖毙。”
观书绝和观秋水都侧目朝他看过来,眼底有两分诧异,山闻池却丝毫不关心死的人是谁,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和观秋水扯上关系。
他握了握观秋水的手,说:“姑姑,没有脏你的眼吧?”
观秋水微微一怔,山闻池的声音轻柔,语气里都是怜爱,但她知道山闻池的这份爱是给大长公主的。
好像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这该是多么的爱重。
观秋水下意识地摇摇头,山闻池这才放下心来,俨然把观秋水当成了山霁月,说:“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但今后不会了,姑姑想杀谁就杀谁,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也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杀人,他毫无理由地偏爱她,在他的世界里,山霁月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站在身后的观书绝已经因为帝王的这个举动起了疑心,皇帝为什么要喊观秋水“姑姑”。而且皇帝对她的偏爱已经不仅仅是逾矩二字可以概括了,观书绝甚至觉得,只要她开心,他把江山拱手相送也不是没有可能。
观秋水笑着看山闻池,说:“陛下,我想留明月妹妹在宫里住几日,你不会反对吧?”
观书绝就要拱手推辞,可山闻池没有丝毫的犹豫,说:“好。”
观书绝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绝。
山霁月的马车刚刚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太监拿着令牌,说皇帝让她在宫里小住几日,马车都被人扣下来了,她肯定没有拒绝的余地。
山霁月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但观秋水这次没有在众人面前刁难她,而是直接把她押到了自己的宫殿。
彼时观秋水坐在榻上,长长的宫裳垂了下来,赤着一双玉足,见她进来了,掀起了眼皮,说:“你还真有本事啊,杀了人、剜了眼,还不忘栽赃我一下。”
山霁月冷笑一声,看着她,嗤笑道:“你玩来玩去也就这点手段而已。”
两个人四目相对,观秋水疯狂地想看她求饶,摇尾乞怜,要她匍匐在地上卑贱地给她磕头,好像这样才证明她比她高贵!
她揪着山霁月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说:“你栽赃我又怎么样?你陷害我又怎么样?陛下还不是袒护我,他还不是爱着我!你求都求不来的爱,我唾手可得!”
山霁月的头皮发麻,一捧头发被她攥在手里,被迫和她对视,可山霁月丝毫不稀罕,她不稀罕山闻池的爱,或者说她不稀罕男人的爱,她不依附任何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就希望他对你的爱能长长久久,而不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观秋水猛地松开她,然后转身回到榻上,说:“你嘴硬也没用,你在我眼底就是一只可怜的畜生而已。”
“伺候我洗脚吧,好妹妹。”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婢女连忙打了洗脚水上来,观秋水却看着她,目光灼灼,说:“爬过来,伺候我洗脚。”
山霁月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只想把她的脸按在洗脚盆里。
玉盆里的水是温热的,漂浮着颜色艳丽的花瓣,观秋水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她。
没一会儿,殿外就传来宫婢请安的声音,“陛下,姑娘在里面。”
太监推开门,山闻池走了进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刚刚应付完那些大臣过来,他也根本不在乎观明月为什么跪在这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上面的观秋水身上。
山霁月一直低眉顺眼地跪在下面,眼底一片冷冽,只觉得一片明黄色的衣角从自己身边掠过去了,山闻池摇摇头,可走过去,却没有坐在榻上,而是跪在了观秋水脚边。
他握着她瘦长的手指,颤着声道:“姑姑,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的头枕在观秋水的膝上,眼底是浓浓的疼惜和眷恋,跪在下面的山霁月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二人,山闻池喊观秋水个“姑姑”!
原来她当时在殿里并没有听错,站在殿外的人确实是山闻池。
观秋水微微伏下身子,轻声安慰他,说:“陛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离开。”
他好像喝醉了,迷迷糊糊地问:“姑姑,你怎么不唤我子隽了,你以前,都是唤我子隽的……姑姑,原谅我吧,喊我一声子隽吧。”
山霁月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子隽是她给山闻池赐的字。
山子隽,她喊过他千千万万遍。
如今开口的却是观秋水,“好啊,子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