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普顿合资企业正式成立后,首要任务,就是茶厂能顺利投产,开始在中国本土生产茶包。优家从澳大利亚派了最资深的厂长John过来中国,培养接班人。 根据原计划,John至少要在中国工作两年,实际上,半年下来,管理培训生方舷就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了。John年事已高,离开家那么久,无论是体力还是心理,都很煎熬,向主席Anton提出申请,提前回国,方舷开始带领团队,准备量产。 量产,就意味着中国的销售团队必须马上跟上。优家从新加坡调来资深销售总监林先生,准备组建李普顿中国销售团队。林先生年纪很大了,才出了一趟差,就心梗,差点回不来。吓得优家只能赶紧让林先生回新加坡。 总经理戴先生,十分温厚,说话慢条斯理,做事也是犹犹豫豫,做个决定,能急得雷粤儿跺脚。雷粤儿总觉得以戴先生这管理水平,能被派过来当总经理,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华人,会说中文。 当雷粤儿看到合资公司一个简简单单的办公室装修,耗资超过预算三倍,而戴先生还被装修公司老板耍得团团转时,实在忍无可忍,跑到董事长石总面前,告了一个大状。合资公司立刻召开董事会,戴先生在会议上柔弱无力地说:“算了,算了,你们也别批评我了,我实在干不动了,你们换人吧。”
合资公司成立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厂长方舷、副总雷粤儿,其他部门负责人还一个都没落实,现在连总经理都没有了,真正是群龙无首。眼看着量产后,得有人卖东西,石总想把之前李普顿红茶经营部的三个人拉过去先顶着,但原来经营部的负责人邢洪波现在已经是综贸九部经理,一个个集装箱出货的出口业务上了轨道,不愿意再去做那一袋袋茶叶卖的内销业务。 情急之下,雷粤儿想到了原来经营部的副手魏红,问她是否愿意去合资公司。魏红曾经是军人,习惯了服从,也喜欢挑战,当场答应愿意过去。雷粤儿考虑到魏红毕竟是中方员工,硬是替魏红争取到了一个销售副经理的职位。 接着就是要组销售团队。铂艇总部的大学毕业生,感兴趣的是广交会、出国,没有人愿意、人事部也不愿意放这些嫡系的干部去合资公司。 无奈之下,雷粤儿只好去茶厂召集工人,做动员,让他们去合资公司当销售员。工人们问:“要上三班吗?”
雷粤儿说:“不用上三班,不过要一直卖东西,可能会一直上班。”
台下嘘声一片。 “但是,你们上班的地方,会是办公室,不是车间。你们的身份,会是销售员,不是工人。”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们工人吗?”
台下的嘘声更大,如果不是保卫股护驾,雷粤儿差点出不来。 东拼西凑了好久,终于从茶厂工人中,凑到了四个长得还算精神的销售员: 阿德、阿剑、阿鹏、阿萍。 考虑到可能还需要后勤人员帮着开单、协调发货,又从铂艇旗下门市部凑了两位愿意过来的女孩子: 阿玉、阿辉。 销售部的班底总算凑齐了,可是,忘了:还缺个总经理呀! 石总想起这事来也觉得特别窝囊:本来是老外自己找上来建合资企业的,闹了半天,却连个总经理都派不出来,除了自己培养了一位厂长,其他部门经理,还影子都没见一个。董事会上,石总气得直拍桌子。Anton和傅先生也惭愧得无言以对。 石总发完脾气,望着对面两位外方代表,突然灵光乍现:为什么不能让傅先生来当总经理呢?他虽然是新加坡人,但中文极好,又深谙中国国情。石总激动地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傅先生听了,也是惊了一把。他现在的任务,是通过在北上广给优家找合资中方、把优家的品牌带入中国市场,工作量极大,而且和李普顿这一个品牌相比,为那么多品牌找中方的任务更加重要、也更加迫切。于是,他微笑着对石总的欣赏表示感谢,但耐心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不可以来当这个总经理。 Anton也向石总说明傅先生的解释很到位,目前整个优家,只有傅先生、马先生和新加入的梅先生三个人在负责中国市场合资项目的开拓,工作强度很大,实在不能把傅先生抽到这里来。 石总一听,又忍不住拍桌子了:你们这样光顾着谈合资、谈好了没人来管,有什么用呢?都扔给中方吗?我们知道怎么干,还要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说优家是全球最大吗?连个总经理都派不出来,是哪门子的全球最大?”
一向斯文的石总,差点脱口而出“最大个球”,好不容易憋回去了。 Anton和傅先生,只好连连表示,他们回去后会好好商量,尽快解决合资公司总经理的任命。 合资公司这边是有活,没人干,而此刻的深艇财务部,是有人,不许干活。 武总要求财务部的人都要把活儿给宁芫一个人干后,财务部的人是又好奇、又兴奋。她们虽然觉得武总这么整人很不人道,但看看被整的人怎么接招还是挺让人津津乐道的。 她们之前看过向力被整,向力会在办公室里发脾气、发牢骚,甚至直接拍着桌子说:“老子不干了!”
不过向力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可以拍,而这个宁芫,连属于她的椅子都没一把;向力是有多年财务实战经验的老师傅,这个宁芫听说是连一天财务都没做过的新手,武总确实说得好:“我就看看你能干什么、有多能干!”
宁芫在深艇财务部坐了三天冷板凳,基本上已经摸清楚大致情况: 财务部包括宁芫在内有七个人。说是把六个人的活给宁芫一个人干了,但其实平时大部分的活本来就是方姐姐一个人在干。 出纳龙晓娜很积极、很卖力,一天有半天在外跑银行; 梅芳在学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虽然她也十分好学,但毕竟在孕期,她本来就瘦弱,容易累,一天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张胜梅本来是负责银行贷款的,但基本上没什么作用,还不如龙晓娜和银行的人关系好,只要方姐姐问她,她就会扭头问龙晓娜; 刘芝英,负责出口退税,但一直退不下来,方姐姐很焦虑,她倒一天跟个没事人似的,上班绝大多数时间嘴都不停-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聊天,宁芫对财务部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基本上都是从她一天的絮絮叨叨中得知的; 马姐负责账务,是个踏实人,账务这部分,基本上靠马姐撑着。 方姐姐专业基础扎实、经验丰富、和人说话的时候,轻言细语,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总是笑盈盈的,和所有人都相处得特别融洽,在内控上没有任何问题。 目前看来,财务部的当务之急是: 银行贷款要尽快贷下来-武总一天出入财务部好多次,次次都在着急地问贷款的事情; 出口退税要尽快退下来-虽然刘芝英不急,方姐姐已经急得要挠头了; 增值税发票的使用和管理要规范起来-虽然税改才开始的时间不长,但国家三令五申要强化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 把这些当务之急解决了,财务部的工作也就迎刃而解了。 宁芫在忙着解这些题的时候,武总在忙着找宁芫的茬: 他要求宁芫每天上午11:20,必须在财务部门口等着他。他会递给宁芫一个饭盒,让她到公司楼下的大排档,去买一份牛肉炒菜心。其实他有总办、有行政科的人可以吩咐,但他只要宁芫去做这件事,并且,牛肉炒菜心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必须是“热气腾腾”,如果不冒热气了,就要重新去买一份。 宁芫心里想:这武总一定是个北方人-以深圳的气候条件,要保持食物热气腾腾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既然目的是整人,招式的考核标准也要本土化一点嘛。 每次武总把饭盒递给宁芫的时候,还要故意搞得很夸张:叫宁芫的声音很大,足以让整个二楼都听得清楚,叮嘱必须达到的标准时,语气十分强硬,还要挥舞着拳头,好像说的不是“热气腾腾”,而是“杀气腾腾”。全公司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是让宁芫头疼,包括贾维煌和隋延延。他们和武总的心情是一样的:看你究竟能忍多久。 宁芫心想:话,是迟早要说明白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武总还会故意打电话让宁芫送文件到他办公室,还特别挑办公室人最多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宁芫通常也不等他说完,就会说:“武总,请问还有别的工作吩咐吗?如果没有,我就回去忙啦。”
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有时候宁芫看他说得过分,会马上拦截他的话:“武总,我一个人要干全财务部人的活,抱歉,我必须走了!”
扭头就走。 武总看她油盐不进,又打电话让她送文件进办公室,这次他办公室里的人更多,贾副总和隋副总也都在。 武总拿起文件,用很猥琐的眼神瞟着宁芫,阴阳怪气地说:“小宁啊,我们深圳,是全中国最开放的地方,这里的女孩子,都穿得很少,只要穿得少,就会发大财。你一天裹得个严严实实的,颜色还这么深,哪里像个年轻女孩,你少穿点呀!符合一下我们深圳的气质呀!”
宁芫一听,心想,姐姐我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会怕你给我玩这招? “武总,您知不知道您说这样的话,在丢谁的脸呢?”
宁芫微笑着问。 武总望着她一看就笑里藏雷的大眼睛,一下子不知道怎样回答了。 “我穿成这样上班,很正常,代表着深艇职工的严谨、职业。可您当着深艇干部的面,说这种轻浮的话,您是想代表深艇的企业文化呢、还是在说您自己的心里话呢?”
“武总,不要做让下属从心底瞧不起的领导。”
然后,宁芫又转身走了。 隋延延忍不住偷笑,贾维煌终于明白了石总和许主任这么器重这个女孩子的原因–她果然是个有力量的人啊。 贾维煌每周末都有专车回广州,他得知宁芫还在读书,主动邀请她乘他的车往返。 苑文文的住处安顿下来了,但去到的新公司,显然和铂艇有很大落差–无论是公司规模、还是受重视程度,样样都比不上铂艇,让苑文文非常懊恼。 铂艇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天天在那里的时候,你也没觉得这家公司特别好,可一旦离开,你会发现它哪里都好–“就像一个被自己抛弃的前任。”
–苑文文的概括。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宁芫努力地想通过想象理解一下,却发现没有被自己抛弃的前任,甚至连前任都没有。但她发现自己的心又开始痛了–嗯,我可能有过一个前任未遂。 忙着打赢一场战斗、忙着适应全新的环境、忙着奔波于广深两地上课……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是能看到窗外的月亮的时候,会想起他…… 不知道这位前任未遂,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