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顾府,夏明薇由偏远的小院般到了顾明礼主院旁的小院。
新院子虽只是明礼院八个小院之一,但靠近顾明礼居住的主院,且院子比起她刚入府的小院要气派许多。
夏明薇入府没几天,也没多少物件,被下人带着到新院时,还未等她回府,顾明礼已经吩咐丫鬟将她的东西全搬了过来。
“夏姨娘,你看看还有没有哪处不喜的,二少爷说你不喜欢,可以再改。”
丫鬟收拾好屋子,对夏明薇开口道。
院里有个小花园,旁边是凉亭,院子除了正屋,左右两间厢房也是极为宽敞。
最得她心的是,这个院里有个小厨房。
“不用,挺好的,你下去吧!”夏明薇回道。
因想着顾明礼说的,明日要陪自己回去探祖母,夏明薇一整日心情都很愉悦。
入顾府时,祖母是拼了命反对阻止的,她说妾命不由己。
明日,顾明礼陪着自己回去,想必就能让祖母宽心了。
至离家入顾府,不过十日之余,于她而言仿佛过了许久。
林书瑶来的时候,夏明薇刚刚用帕子把几块红豆桂花糕包好。
这是回府下马车后,顾明礼去榭湖院前,特意让人送来的,造型精致,她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有桂花的清香。
想到明日回去可以见到祖母,她便只尝了一小块,剩下的偷偷藏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祖母在叶家府上帮活时一样,回到家总是会小心翼翼摊开手帕,给她带各种好吃的。
林书瑶进门时,她正看着桌上装糕点的盘子发呆,眉眼温和,虽没有带笑,却很真实,眼里有着小姑娘眼里应有的纯情。
听见声响,夏明薇以为是顾明礼至榭湖院回来了,挤出一抹笑。
转头,见是林书瑶,她一愣,随后上前福了福身:“少夫人。”
林书瑶越过她,直直走到前方的位置上坐下开口道:“其实对着我,你不必敷衍着要带笑,女人最了解女人,比如我,看见你,怎么也笑不出来。”
夏明薇静静看着她,随后出声:“给少夫人见礼,乃妾身本份。”
林书瑶抬手端起茶杯,润了润唇,起身在屋子左右瞧着转了一圈,:“这布置不像寻常下人收拾摆放的。”
说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字前,眼里带着讥笑:“他是花了些心思的,别院写的字,这么快就挂上了。”
墙上,正是在别院顾明礼教自己所写之字‘情属一人’。
夏明薇心里也没想到,顾明礼会这般快,让人提前布置了院子,还将字也挂上了。
刚入屋时,她看着便觉不妥,原本想让人撤下来,挂到里屋榻旁。
这样既不会辜负顾明礼一番情义,林书瑶来时,也看不见。
自己只求安稳,无心与正室争地位。
万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挪开,林书瑶就来了。
见夏明薇不应,林书瑶坐回椅子上。
沉默片刻,她才犹豫着继续开口:“我来,是想问你,当年那个男孩子有没有……有没有再醒过来?”
话语里,全然没了刚刚正室的气派,夏明薇听出她问道‘有没有醒过来时’,声音都在发颤。
抬眼,看着面前椅子上坐的人,她发现林书瑶似乎有些害怕听自己的回答,双手放于膝盖紧握在一处。
“你走后,那些人又回来了,我引开那几个人,再回来时,地上没人,可能……可能他醒过来,自己走了。”夏明薇淡淡回道。
闻言,林书瑶松了一口气,小声喃喃自语:“走了好,醒来就好……”
夏明薇不忍告诉她,自己引开那些人时,再回去已经过了一夜,山上有野兽,回去时只留了一地血。
地上有挣扎过的痕迹……
那年,她不过也才十岁。
坐了很久,林书瑶仿佛才回过神,她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处,转身看着夏明薇开口。
“这个院子虽比你之前那个院子好,可别被镜花水月迷了眼才行。”
夏明薇淡淡回道:“礼郎偏爱,少夫人宅心仁厚,妾身才有安身处,明薇此生无大愿,只求安稳有个归宿,少夫人的话,妾身也会记在心里。”
院子是顾明礼让人布置的,与她一点关系没有,林书瑶心里清楚,夏明薇的夸赞不过是与自己客套。
“安稳?”林书瑶抬脚走回夏明薇身旁,继续开口。
“后院里那条狗有归宿,日子安稳无忧,可一辈子得趴下低着头,天上的鸟居无定所,却永远自由,你那知道狗在院里待久了,不向往院子外面。”
说完她定定看着夏明薇:“你与顾明礼,一个心里郁结,想得一心人安抚,一个想免受颠沛流离被发卖之险,寻个依靠,两人不过自欺欺人抱团取暖罢了。”
说完,转大步,踏出了院子。
又是一整夜,想着林书瑶的话,夏明薇没有合眼。
她十岁那年,与叶家少家主叶慕凡一同狩猎时,遇见了林书瑶。
当时她背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孩子,求自己帮她把背上的人藏起来,然后她自己去引开后面追上来的人。
夏明薇看背上的男孩子年纪与自己相仿,仗着有叶慕凡在。
平生,她第一次仗义出手,多管了一次闲事。
那时,林书瑶已经十五有余,模样已经定型。
所以,初入顾府敬茶时,夏明薇一眼便认出她来,见她不提,夏明薇以为自己这些年变了模样,林书瑶没认出来……
***
第二日天边刚开始泛白,守夜的丫鬟开始换班时,夏明薇便已起身。
卯时末,她就已经梳洗穿戴好。
襦裙是顾明礼准备的,素雅的烟罗裙,裙子大方得体,夏明薇将头发简单盘起。
没有如以往般梳繁琐的样式。
想着昨日,顾亦安说要留顾明礼在榭湖院过夜,收拾妥当后,夏明薇没有立刻去主院。
所有的体贴疼爱也不过是这两日得来的,说到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敢冒险恃宠而骄。
一直等到午时,也不见顾明礼来自己院里。
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丫鬟送午饭到院里时,便随口问了句二少爷可在主院。
得知顾明礼昨夜子时就回到了院里。
用过午饭,夏明薇便准备去主院。
她所的院子离顾明礼的主院不过一墙之隔。
明礼院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刚入府那几日,借着送汤的由头,也来过几次。
踏入院门,就传来顾明礼的低吼声,院子比较大,相隔较远,她听不太清,走到门口又听见屋里传来‘哗啦’一声,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屋里,瓷器碎了一地,顾明礼坐在椅子上,一脸阴郁,头上束发的白玉簪也歪歪斜斜。
“礼郎。”在门口站了片刻,犹豫着,夏明薇还是开了口。
顾明礼抬眼,收了收脸上的阴冷:“你来了。”
夏明薇抬脚入内,看着一屋子的碎片:“我让人来打扫干净。”
“不用。”顾明礼摆手,起身拉着夏明薇,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夏明薇由他拉着自己,他不开口,她亦不敢言语。
良久,顾明礼才缓缓出声:“叶慕凡已从华京启程,不日便要至凤阳。”
说完,直直看着夏明薇,见她眼里没有波澜,继续道:“所以我近日繁事较多,母亲年岁高,后院的账本近日就由你过目。”
“你可识字?”
夏明薇点头:“认识一些。”
两人若想长久,总要多谢体谅的,她愿意尽自己所能替他分担。
却不知,话落,顾明礼双眼审视着她,意味深长道:“哦,请过先生?”
以夏家的清贫,自然是请不起先生,夏明薇摇头,也没打算隐瞒,如实回道:“在叶家帮工时,旁听了一段时间。”
“与叶慕凡一起?”
夏明薇一愣,抬眼见面前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顾明礼袖子下的手,不断收紧,果然有这事。
见面前的女子低头不敢看自己,心里一涩。
那都过去了,他不能让明薇也恐惧自己,他是她的夫君,两人应该相濡以沫,情深至白头。
压着心里的不快,顾明礼挤出一抹儒雅的笑,扳过夏明薇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温和开口:“等叶府办宴时,我备份重礼,就当酬谢这些年叶府对我家夫人的照顾。”
他抬手碰了碰夏明薇头上的簪子:“以后我教你读许多书,教你写字,给你作画,可好?”
“嗯。”她点头应道。
今日他的语气态度让夏明薇些惧意,总觉得这被砸了一地的东西,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叶府曾和叶慕凡一同旁读过。
想到这,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过于偏激。
偏偏顾明礼说话时靠她极近,明明是温和的话,至他口里出来,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看着地上的碎片开口:“我让人来打扫干净,以免礼郎你割伤脚。”
说着,想往外走,逃离他身旁。
“不碍事,你陪我一会,一会再让她们进来。”顾明礼拉着她道。
眼里带着笑,话语也很温和。
夏明薇一愣,随后蹲下身子:“我还是先收拾干净……”
见她眼神躲避自己,顾明礼蹲下身夺过她手上刚拾起的碎片,大声呵斥:“我说了不用,不用。”
因两人离得较近,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夏明薇手一抖,被顾明礼夺过的碎片顺着手心,在手指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滋滋’往外冒。
被锐物划过的疼痛传来,夏明薇蹙眉‘嘶’了一声。
顾明礼见状,顿时慌了:“明薇,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来人,找大夫过来,快些。”说着他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人吩咐道。
“不用了,我自己包扎就好。”包扎一点伤口,于她来说不算难事。
顾明礼之所以紧张,不过是因富家子弟娇生惯养惯了。
说完拿出手帕包住,忍着疼轻轻缠绕了一圈。
站起身,她低着眼眸,不去看顾明礼:“礼郎记得让人清理了,莫要割到脚。”
见她目光不再落在自己身上,说完便要抬脚离开,顾明礼慌了。
抬手拉住她的胳膊:“明……明薇,你先别走,你过来找我还没说因何事,是不是院子不喜欢,我让人马上改……”
他一急,说话开始口不择言。
只想找个借口,留下她。
他不想要一个惧自己,怕自己的人,他想要的,是一个满眼温柔,说只偏爱自己的夏明薇。
夏明薇低头苦笑一下,果然是镜花水月。
“院子妾身很喜欢,只是昨日礼郎说要与我一同回去探望祖母,所以这才过来问问,今日看来礼郎是走不开了,那我改日再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乐。
顾明礼也知自己方才过激了些,至一早听林书瑶说夏明薇在叶慕凡身边旁读过。
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叶慕凡也教她写过字,想到两人有可能那般亲密过,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现在回想,心里又懊悔。
听闻夏明薇的话,顾明礼心里更是内疚,因为嫉妒,自己把答应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而刚刚,他又应了余家的人,一会商议运输的事。
这次余家来的是当家家主,自然不能怠慢。
思来想去,想到顾亦安今日要出府,好像恰好是滴水岩那个方向。
“不用改日,兄长今日恰好要去滴水岩方向,我亲自去说,让他带上你,明薇,我……我刚刚激动了些,你别说话都不看我,我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丝乞求。
***
直到坐上顾亦安的马车,夏明薇还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顾明礼听了自己的话后,说他虽然没办法陪同自己回去,但可以让她跟着顾亦安顺路回去。
夏明薇不明白,顾明礼连知道自己在叶家旁读过,都那般介意,怎会放她一人与顾亦安同行。
顾亦安都马车很宽敞,夏明薇坐得离他较远。
至她上马车,男子锐利的眼神便直直放在她受伤的手上。
马车刚刚启动时,一直未发一言的顾大人突然起身,移坐到夏明薇身旁。
吓得夏明薇一惊,忙往一边挪了挪:“顾大人,你做什么?”
顾亦安没有应她,蹲下身,拉着她的手腕,看着草草包扎的伤处,白色的手帕上已经被染出丝丝血迹。
夏明薇一愣,随后手往回一缩,想从他手里挣脱。
不料,手腕被抓得更紧了。
他随后抬手一点点拆开她手上包着的手帕,因伤了有一会,血迹慢慢变干,帕子粘在伤口处,拆起来有些疼。
顾亦安刚想用些力,将帕子弄下来,夏明薇疼得手一抖。
“别动。”男子低沉着嗓子开口道
她有些委屈开口:“我疼。”
顾亦安抬眼,见女子眼眶红红的,咬紧了下唇。
“忍着,不然伤口会化脓,本官不喜欢女人手上有伤痕。”语气虽然不算柔和,说话时也沉着一张脸。
但是夏明薇发现,他的动作却放柔了许多。
但手被一个男人捧着,她着实有些不自在,在帕子被顾亦安一点点拆开时,夏明薇低声道:“顾大人,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顾亦安抬眸看了她一眼,转头拿出凳子下,暗格里的金疮药。
“你得明白,女人还是解风情些好。”
“风情是什么?”夏明薇不明白,这和解不解风情又什么关系,故意反问。
整日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得好像他很懂一样。
顾亦安将金疮药粉一点点撒在她的伤口处,药粉撒下一瞬间,伤口有点刺疼,夏明薇皱了皱眉。
顾亦安低头轻轻在伤口处吹了吹,夏明薇一愣,心里有些抵触,手不断往后缩,可以男子劲太大,手被他控制得丝毫不能动,
随后顾亦安用白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他的动作十分顺畅自然,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最后一个结打好,顾亦安抬眼,看着女子,勾唇坏笑道:“风情就是,我懂你假装矜持,你知我心怀不轨,然后心照不宣彼此顺从。”
闻言,夏明薇只想到三个字。
登徒子!!!
低头,夏明薇看着自己被顾大人亲自包扎的手,顿时扶额不想再说话。
刚刚见他一下下十分仔细认真,她没注意看,现在一看,自己的手被他包成了个圆球,又大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