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别院时,已过酉时。
因刚刚顾亦安的话,一路上两人谁都没开口再说一句话。
入府后,夏明薇转身对顾亦安福了福身子。
顾亦安负手而立,直直看着她。
见她福身,刚想开口打破两人的沉静时,不等他出声,夏明薇转身径直往自己的小院而去。
福身不过是守礼仪规矩,是本份。
晚膳依然是由下人送到院里的。
别院不过是偶尔住上一段时日,一年难得来一次,留在这里的下人不多,为此每次来时,都会从府上带些下人过来。
顾亦安喜静,他的院子从不用丫鬟,南院本就较大,加上无丫鬟小厮走动,住在他院子僻静角落里的夏明薇院里,更是静。
夏明薇每顿的饭食,是由北院的丫鬟送过来,毕竟她是顾明礼的姨娘。
自然由他身旁的丫鬟照料。
晚饭依然是清粥,加上三碟小菜。
夏明薇等丫鬟将饭菜摆好后,准备退下时,起身从袖里拿出白日那五两银子,塞到丫鬟手上。
这个丫鬟她识得,是顾明礼身旁近身伺候的人,好几次她见顾明礼时,这丫鬟都在他身旁。
“夏姨娘这是……做甚?”丫鬟看着手上的银子开口道。
“无事,我就是想问问,二少爷平日里有些什么喜好,比如在别院时,二少爷喜欢待在何处?”。
闻言,丫鬟迟疑着,未出声。
夏明薇淡淡笑了一下:“你别怕,我只是想知道多些,能更好伺候少爷。”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顿,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应该都知道,我这个姨娘没什么宠,有少夫人在,便是想见二少爷一面,都难,所以只能从旁处打听些消息,想着靠运气不知能不能碰见二少爷。”
五两银子于一个丫鬟来讲,不算少,差不多是她三个月月银。
夏明薇一番话说得动情真切,丫鬟想了想,将银子放入腰包:“二少爷每日用过晚饭后,都会去在小花园里坐坐,前一日还不慎落水了呢?夜里热气盛,姨娘可多去花园逛逛,用了晚饭去,正好消消食。”
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夏明薇看着桌上的饭食,一碗清粥,还消什么食,长此下去,能吊着一口气活着就不错了。
想到一会要做的事,夏明薇连粥也顾不上喝。
关上房门,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未进顾府时的衣裳,换上身。
未入顾府前,她多是青黑色素衣,入顾府后,顾老夫人给她准备得全是花枝招展的襦裙。
绑顾明礼这种事,自然不能穿得太艳丽。
来别院两日,她没讨得顾明礼一丝欢心,被抛于南院,去听了半日顾明礼与林书瑶的活春宫,连带着今日被打发出去取鸟。
桩桩件件全落到顾老夫人耳朵里。
想到在柳泉巷,顾亦安最后的一句话
‘老夫人已经开始为顾亦安物色新妾,本官想要你,旁人亦然,长着一张不安分的脸,老夫人能让你引诱顾明礼,为了顾家,它日,自然舍得让你去伺候旁人,跟着本官,是你最好的归宿。’
不得宠爱,没了价值,是何下场,夏明薇不是没想过。
只是没想到,顾家已经有了纳新人的打算。
顾老夫人这般迫不及待,想来着实是恨透了林书瑶。
夏明薇换好衣裳,走到门口时,拿起今日顾亦安买下的麻袋与麻绳,出了门。
麻袋麻绳,起初是想寻了机会,走投无路时备着或许有用,毕竟她也没借口买旁物,现在看来到是恰好了。
这些日子,表面上旁人见着若无其事,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她自负有一张出色面貌,连世人眼里一本正经,谦逊有礼的顾大人,都想一入她的温柔乡。
偏生不管自己如何费尽心机讨好,引诱,这个顾明礼就是不为所动。
不能与他相守到老,至少自己也不能被随意发卖,所以,只能试着换一条路。
夏明薇也是第一次做如此大胆的事,心里惶惶不安得紧。
在院里兜兜转转一圈,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感有些沉。
想到万一自己不小心将顾明礼砸死了,事就大了。
跑了个妾室,顾家若是宽宏大量可能就不会追究,要是出了人命,就算跑出顾府,也躲不开官府追捕。
夏明薇越想,心里越害怕,忙将手里的石头扔掉,在院里走了一圈,重找了根木棒。
出逃得有银子,她得带着祖母,而祖母身子不好,花银子的地方更多。
现在别院最有钱的自然是两位公子。
回来的马车上,夏明薇想得通透。
顾亦安,她不敢招惹,先不说自己一棍子能不能将他打晕,就算打晕了自己能得手,怕是还没等天亮,自己就被抓回来了。
如此,那就只能挑软柿子捏……
***
顾明礼难得夜里能静心,喜欢在花园闲坐着观月,花园入夜便不让下人走动。
好在南院离花园不算远,加上顾亦安喜静,一路上夏明薇没遇见什么人。
花园内,灯笼间相隔较远,灯火昏昏暗暗。
她守在拐角处,准备等顾明礼出来时,再动手。
怕消息有误,夏明薇探头在花园环视了一周,最后在池子旁的的凉亭内,终于看见了顾明礼的背影。
寻了个角落,借着树枝,她找了个藏身处。
一阵风吹过,吹的身旁枝叶沙沙做响,吓得夏明薇一惊,将手里的木棍放面前,紧抱着壮胆。
守了半个时辰,戌时已过半,还未见顾明礼从花园出来。
她起身,探头再看,那人影还坐在亭子边围栏上,一动未动。
原本明亮皎洁的月光,也躲慢慢躲入云雾,静下来,心里越发没底,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好像太过冲动了些。
回去,不甘心,守着,心不安。
***
凉亭内。
顾亦安望着倒映在池子里的月色,一脸沉思。
给顾明礼做妾,她都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外室,怎么就这般让她厌恶。
他念她美色,她可借自己权势寻个庇护,各取所需,岂不是甚好。
看着荡漾的满池月色,蓦然脑里又回想起那日,榭湖院荷花池旁,女子腰似杨柳,迎风起舞以及梦里她一脸妩媚动人的模样。
顾亦安感觉自己魔障了。
转头,看向围栏旁,那日自己搂着她,就是躲在这里。
女子发间的木兰香,让他心生荡漾。
今日,回府后,女子红着眼眶的模样,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想到昨夜,她说要母凭子贵。
顾亦安心一动,不觉走到花园。
他来时,顾明礼竟也在凉亭内,见状,心里便堵得慌。
好在,顾明礼还算知趣,见他来,寻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
顾亦安自知,自己本是薄凉之人,何来儿女情长,一切,不过是为色所惑罢了。
想通了,起身离开时,已过戌时。
守在角落里,一直左右不定不知该不该动手的夏明薇,听见脚步声时,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脚步越来越近,月光下,影子已经过了拐角,容不得她多想,人已经走过她身旁,眼看着再不动手,就错失良机,鬼使神差般她提起木棍往男子身后跟去。
她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自认为不会有散失,却不知前面是身手敏捷的顾亦安,并非顾明礼。
还未过拐角时,顾亦安便发现角落藏了人,他若无其事往前走,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女子用尽力气将木棍挥起,落下的瞬间,顾亦安抬手准备反手一掌回击时,一阵熟悉的木兰香传入鼻间。
他连忙收住袖子下的动作,怕伤了身后之人,准备转过身时,木棍‘啪’的一下,落在他后间。
顾亦安皱眉,缓缓转过身。
身后夏明薇见一棒竟然没晕,而且他还想转身,想也未想,抬手又是一棒。
得不得手是一回事,要是让顾明礼知道,自己对他动手,她还能有活路?
顾亦安看着地上纤细的人影,又抬手举起木棒,准备第三棍时。
顾大人决定,装晕。
于是闭眼缓缓往前倒去。
已经两棍了,看这架势,自己不晕,这个女人不会罢手。
见人倒下,夏明薇松了口气,抬手抚着胸口安抚了自己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
拿出准备好的麻袋,胡乱往晕倒的人身上一套,尽管花园僻静,也不能在小路上多停留。
夏明薇手脚越发慌乱,拿麻绳的手都不停发抖。
麻袋里,顾亦安只觉得绝望。
这个女人,把自己打晕后,连自己的脸都没翻过来看一下,就给他套麻袋里了。
想到白日里,为了让她欢心,自己还特意吩咐掌柜拿了最大的的麻袋,按店家的原话这麻袋大得可以装下一头牛。
现在心里,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买小点,好歹露出个头。
麻绳有些凌乱,加上心里着急,一时间理不清,夏明薇一急,便将绳子扔到一旁假山后。
然后抬起麻袋,想把人也拖到一旁假山树后去,这样要是来个下人路过,也不至于被发现。
咬紧牙,用了全身的劲,试了好一会位置丝毫没有移动。
听着女子大口喘息声,袋子里的人,脚跟微微跟着用力,终于配合着‘被’一点点移到石头后。
石头后面,全然没了烛火,夏明薇只好摸黑松开袋子,怕顾明礼会突然醒过来,她拿出麻绳,胡乱接着月光将他的手脚绑住。
没烛火,唯一的好处,便是就算他醒了,也认不清自己,就如自己现在也看不清他的脸一样。
绑紧了手脚,他便奈何不了自己。
毕竟从未做过这等事,心里一直跳动不安,手抖起来就没停过。
顾亦安实在是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想做甚,于是紧闭着眼,也没打算醒过来。
美人如毒药,大抵如此。
绑好后,夏明薇伸手在他腰间摸了一圈。
???
一无所获。
随后不敢置信,抬手伸向他胸前,依然什么也没有?
来回反复摸了两遍,确认没有遗落每一处可以放银子的地方。
没有,还是没有。
想到今晚可能一无所获,夏明薇急了,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急切。
最后连腰带也松开了,还是没有。
她急红了眼,却不知地上被绑着的人,身子一紧,喉咙处不自觉动了动。
让她给自己做外室,还义正言辞拒绝,现在来这一出?
连腰带都给松了。
呵呵……女人。
搜到最后,夏明薇绝望了,什么都没有,就差把他长袍扒下来了。
顺着腰带往下,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硬邦邦的……
她起身,抬脚在他腰上踢了踢,低声骂道:“伪君子。”
自己之前百般殷勤,使出浑身解数,他都不为所动,只一心放在林书瑶身上。
现在昏迷了,竟还有那心思。
袋子里的人,闻言,满腹疑惑。
自己堂堂正正,便是想要她,也是光明正大说出了口,怎么就是伪君子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女子的声音又响起。
“穷鬼,一文钱都没有。”说完,夏明薇转身准备先走为上策。
不然顾明礼醒了,自己不只白忙活,连退路也没了。
听见女子脚步声走远。
一把匕首至顾亦安袖里话落,轻而易举将绳子割断。
刚想坐起身时,走远的脚步又‘唰唰’回来了。
他将手放于背后做成被绑的姿势,保持刚刚她离开时的原状。
夏明薇越想,心气越大,跑回来,又踹了两脚:“让你欺负我,让你辱我。”
骂过,发泄完,又转身离去。
???
彻彻底底没了声响,顾大人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不由感叹,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夏明薇一路提心吊胆跑回自己的小院。
关上房门,靠着门,身子缓缓蹲下。
眼泪不争气簌簌落下。
折腾一晚,担惊受怕一宿,什么也没有。
还是得回到这个破院子,做夏姨娘。
外面,她逃不出去。
这里,无她容身之地。
将头埋在膝盖上,心中满腹委屈,无处诉说终是忍不住哽咽着,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