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夜总是灯火通明,迂回蜿蜒的长廊两旁也都挂满了灯笼。
夏明薇坐在窗边,望着天上明月与满天星河出了神。
她的院子很小,很静,与外面顾府其他院的灯火辉煌不同,这里只有她悠悠一盏灯亮着。
便是这个只有两件厢房的偏角院子,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她的院子。
当日她被一顶小轿太入顾府后,便被到这间屋子。
其他顾家对她,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翠云进来时,便看见女子一身素衣坐在窗边,墨发披散着,一脸若有所思望着高挂的明月。
此时女子白日眼里的媚惑荡然无存,双眼带着些许濛濛雾气。
美人向来惹人怜惜,便是翠云见到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心不平,清清白白的佳人,怎么就比不上那位花楼出身的夫人了。
“还是不来吗?”见翠云入内后,久久未出声,夏明薇看着明月,一脸平和。
尽管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翠云还是听出话语里的失落与酸楚。
“嗯,少爷听说少夫人特意为他研究了新菜谱,就直接去了少夫人那边。”翠云低着头回到,心情亦然低落。
老夫人让自己来这里,协助这位新姨娘将少爷的心从少夫人身上拉回来,只是这新姨娘美则美已,伺候男人这一手段,到底是比不过花楼出身的那位。
“知道了,你下去吧!”夏明薇说话时,一双眼眸始终窗外明月,语气平和。
翠玉走到榻边拿起绣花软鞋,放至夏明薇脚旁,见她动也未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少爷不来,姨娘也别赌气,日子还长着,总有机会,夜里凉,姨娘赤足,当心受凉。”
见夏明薇始终没有动,也没应自己,翠云叹了口气摇摇头,退至门外,抬手将门轻轻关上。
听到门‘咿呀’一声关上,窗边人儿再也忍不住眼的泪水。
缓缓坐到地上,双手圈子腿将埋在膝盖上低声啜泣。
她不明白,顾明礼压根不欢喜自己,顾家为何还偏要强纳自己。
今日宋了汤,妾连那样轻浮之舞,还是当着两个男人,自己都跳了,看顾明礼的表情,她以为今晚他定是会入自己屋里的。
她将心意表露得这般明显,就差当着顾明礼宽衣了。
他还是不来。
他不踏入这间屋子,自己就没机会提回去探病的事。
何时?何时她才能回去看一眼祖母,看一眼心里唯一的牵挂。
越想越委屈,被强纳入府也就罢了,顾老夫人还逼着自己去引诱顾明礼,顾明礼又是个轻浮浪子,若是他当真一心对花楼出身的林书瑶,今日自己跳舞时,又怎会是一副沉迷之情。
两条地头蛇欺负自己也就算了,想到连刚回府的那位大公子顾亦安都与自己过不去。
明明一碗没放糖的甜汤,他挑剔说腻味?
这就是明目张胆欺负人。
至顾家第一次上门起,为了不让祖母担心自己,她就一直压抑着不安与委屈,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无所谓为妻做妾。
翠云在外头听见里面低声的抽泣声,出声道:“姨娘,早些歇着吧,熬晚了脸色不好,过两日官府办的募慈会,老夫人说让你也去,到时候脸色难看憔悴可就不好了,少爷会不高兴的。”
怕这位守空房的姨娘哭得狠了,惊动旁的下人,转而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到时候自己不好交代,翠云搬出了二少爷。
毕竟哪个妾室不想得夫郎的宠爱?
话落,片刻后,屋里的抽泣声果然渐渐止住了。
夏明薇用手帕抹了抹眼泪,不再流泪啜泣。
到不是怕顾明礼不欢喜,她只是不想让旁人听见自己的哭声,窥视自己脆弱的一面。
***
三日后。
榭湖院,静庭轩。
顾亦安着一身白色长袍,正坐在椅子上用早膳。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书童,开口道“盯着我一直看做甚,你喜欢男人?”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调侃。
何木是顾老太爷在世时,替顾亦安找的书童,多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
听主子说自己喜欢男人,何木一愣,转而面色窘迫,抬手挠了挠头:“没…没,公子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在想事,这才走了神”
顾亦安见他脸都红到脖子根,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纤细的身影,能跳那样媚惑一段舞,却羞红了脸的人。
出神不过片刻,顾亦安抬手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收回思绪,甩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几日,不止一次总是不经意间就想到那张带羞的脸,他有些恼。
为此这几日,他刻意连顾明礼也不让其上榭湖院,账本子也是让顾明礼自己搬回院里看。
免得有人送汤献舞的,扰了自己清净。
“说来听听,你在想什么。”顾亦安喝了口粥,出声道。
听见顾亦安的问话,何木来了兴致:“小的在想二少爷的新姨娘……”
‘啪’
不等何木话说完,顾亦安手里握着的筷子被扔落在桌上,眼里是藏不住的冷意:“胆肥了?二少爷的姨娘是你能想的?”
何木见主子怒了,连忙开口:“不是,公子误会了,小的只是听府上丫鬟们说这位姨娘虽生得美,但二少爷就是不喜欢,这才有些好奇,听说二少爷还没踏入过新姨娘的屋子,前几日新姨娘因为这还躲屋里哭了。”
闻言,顾亦安皱眉:“主子的事也敢私下胡言乱语,我看府上丫鬟得换一批。”
说完,顾亦安端起茶杯,一手拿着杯盖轻抚着茶,状似无意问道:“这种没由头的事,你怎么也信?你听见她哭了?”
竟然,还哭了么?
“怎么没由头,公子,这事千真万确,小的听后厨张婆子说的,张婆子家丫头和正是伺候那位新姨娘的丫鬟是小姐妹,听说哭得可伤心了,整整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和核桃仁一般大,还难过得吃不下饭。。”
顾亦安不语,若有所思抿了口茶。
何木早已习惯公子的态度,知道公子向来不理闲事,何况这些后院破事,更是亦然,公子的心全放在朝堂上。
公子虽然不爱听这些,奈何自己有一颗热闹心呀!
这些个带着烟火气的闲碎语,他最最最爱听,听着听着就和小丫鬟打成一片,然后就会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见公子虽然没开口,但也没阻止自己说下去,何木忍不住继续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夏姨娘可是个厉害的,伤心过后,又重整旗鼓,这几日天天给二公子亲自做膳食,还每日送两次甜汤,一把温柔刀使得可好了,过不了多久二公子准被拿下,下人们都已经开始打赌二公子沦陷的期限。”
送甜汤又怎样,又不是只有他顾明礼能喝。
想到这里,顾亦安猛得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开口道:“吩咐后院,晚上送一碗甜汤过来,不要糖,热水加桂花蜜便可。”
这么敷衍的甜汤,谁不能喝?就顾明礼那猪头把汤当宝贝疙瘩炫耀了,送个汤,满院都知道了,看不出人这是在敷衍。
何木一愣,有些疑惑:“少爷这是想喝甜汤?”
“不然呢,我让人做来给你的?”顾亦安语气略有不耐。
何木听着主子语气不对,忙道:“公子想喝甜汤,小的让人小火慢熬做精点,料备足些,怎么能就放桂花蜜,还只加开水,这不是桂花茶,是人喝的东西嘛,嘿嘿……”
话未说完,抬头见自家公子冷冷看着自己,何木只好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顾亦安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门外,门口对着的正是荷花池,慢慢道:“本官喜欢只放桂花蜜的甜汤。”
“好,好,公子喜欢,一定按着您的吩咐晚上送来。”何木忙回应着。
心道,您是爷,您说了算。
只是他觉得,公子今日略微有些奇怪了。
“这些早膳公子若是不用了,小的就撤下去,可好?”
“嗯。”
何木收拾着桌子,继续道:“公子,是现在叫马车,还是等一会。”
顾亦安抬眸看向他,审视着道:“你好像有些迫不及待想出府?”
被说中心思,何木有些不好意思挠头一笑:“嘿嘿,这都被公子看出来了,小的只是听说你募慈会,老夫人特意准许夏姨娘也去参加,这不是好奇吗,没见过真人,想瞧一瞧,满足好奇。”
闻言,顾亦安一愣,然后蓦地起身,大步往内院卧房而去。
何木不解,高声问道:“公子,你这是去做甚?”
“换身衣裳,本公子觉得这身白色过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