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马很安静。
准确来说,这份安静源于对王锦的不信任。
他其实有些迷茫,毕竟自己觉得能够依靠的莲,在昨天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杀人逼供”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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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好像已经没人能够依靠了。
所以,如今的迪斯马维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姑且跟着王锦,相信他能让自己见到犹大。
就算不能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一无所有。
不过…记忆中那个并不太壮硕的冒险家,真能达成约定吗?
先不说别的,单单是在危机四伏的小镇中活下去就已经很…
“有件事要提前告诉你。”王锦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迪斯马微微转过头。
“我的左臂已经没知觉了,如果遭遇冲突,需要你来保护我,可以吗?”
迪斯马面色变了几次,最后轻轻切了一声。
怪不得要寻求自己帮助…这家伙说不定会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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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嘭!
迪斯马走神的瞬间,耳边突然风声呼啸,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
哗啦,哗啦。
狰狞铁爪活动着,鳞片般的结构微微开合,散发出甜腥的血气。
“啊啊…”王锦尴尬地笑了两声,随手甩开已经死透的黑衣教徒。
迪斯马咽了口唾沫。
这混蛋…其实是想找个帮忙解决炮灰的苦力…吧?
“我是个伤员,得节省体力。”王锦收回铁爪,拍了拍迪斯马的肩膀。
“今天要弄断白鼠一条胳膊,作为答应别人的利息…我打不过它,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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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马点头如捣蒜。
怎么说呢…
他比白鼠强一点,可不知为什么,在自称“打不过白鼠”的王锦面前,还是会莫名心颤。
“真是再好不过了。”用右手微微按住左臂,王锦深吸一口气,“那么…”
该做点正事了。
手背上的印记微微发光,赐下看清真相的力量。
按照银面具的说法,撕开伪装是要承受代价的。
一旦真相暴露在面前,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无论看到的东西有多丑陋,多么鲜血淋漓,都要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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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王锦从不惮于触碰真相。
“阿尔帕斯,我准备好了。”他轻声说着。
“嘿嘿…哈哈哈!!”
“别忘了约定。”
金银面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悄然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改变。
——
阳光和煦。
微风吹拂着草坪,鲜艳的花朵随风摇晃,香气向着四周扩散。
孩童们跑过街道,躲避着马车,嬉笑着穿过整个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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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麻布裙子的姑娘躲在路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折下几朵百合。
那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无比显眼,这似乎是她被孤立的原因。
不过她并不在意。
跟那些到处疯跑的同龄人比起来,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阿奴列,阿奴列?该吃饭了。”远处传来喊声。
“噢,好。”
目光在花朵上最后停留几秒,女孩用袖子遮住手臂上的淤青,快步走向那座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房子。
“这孩子,身上怎么又全是泥。”开门的女人叹了口气,责怪着这名叫阿奴列的姑娘。
“衣服也是,都这么脏了还在穿,而且天气回暖了…不换成短袖吗?”
阿奴列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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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往常一样,默默承受着这些或是关怀,或是埋怨的话。
婶婶没有恶意,她只是唠叨了点。
作为毫无血缘关系的邻居,每周能让她吃上两三次饱饭,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迅速吃完了饭,阿奴列道了声谢,起身准备告辞。
推门离开的前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了看那围着餐桌忙活的中年女人。
“您喜欢花吗?”
“花?那东西不能吃又不能卖,有什么好的。”
“你有心思想这些,倒不如把自己弄得干净点,多交几个朋友…”
“婶婶再见。”阿奴列没再说话,她礼貌地点点头,关上大门。
穿过街道,穿过教堂,路过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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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黑暗而潮湿的家。
“我回来了。”
啪嗒。
回应她的是酒瓶落地声。
幸亏只是普通的酒瓶落地…而不是直接飞过来。
阿奴列松了口气。
她熟稔地绕开地上的垃圾,整理着早已经发霉的衣物。
屋子里的气味总是难闻的,父亲又不喜欢开窗,她便只能跟着忍受这些。
良久,阿奴列的动作一顿。
“您…您看到我的裙子了吗?”她缓缓起身,声音中带着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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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妈妈留给我那条,白色的,带着花纹…”
“没看到!”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拿起另一瓶啤酒。
“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放好,这种时候跑来问我?”
“你这该死的小崽子…酒!去给我买酒!”
“…”阿奴列低头看了看那十几瓶崭新的啤酒瓶子。
她记得家里没有钱了才对。
裙子…被卖掉了啊…
眼眶微微红了起来,阿奴列并没有质问瘫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那只会招来更多暴力。
用力喘了口气,阿奴列推开房门,快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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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别忘了酒!”
叫嚷声从身后传来,如同跗骨之蛆,无法摆脱,无法逃避。
阿奴列拼命迈开步子,越跑越快,仿佛这能把那些讨厌的东西都甩在身后。
嘭!
跟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胡乱说了声抱歉,阿奴列继续漫无目的地奔跑着。
——
目光从阿奴列远去的背影收回,王锦继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眼前景象在他“窥探部分真相”时,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八壹中文網
小镇不再破败颓废,反而变得繁荣起来,仿佛把几十年前的样子推到了王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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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经历,他在坠龙事件中有过一次。
可王锦很清楚,花江村那些东西只是过去的幻影,看似真实的物品,其实已经衰败成不知什么样子。
而眼前这些来来去去的人,这些有着明显使用痕迹的建筑,甚至是新鲜的,带着潮湿泥土的马蹄印,
全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无论是听觉,视觉,嗅觉,甚至是刚才跟自己相撞的那姑娘身上传来的体温,都没有任何破绽。
王锦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离开幽海回到了现实,在一处跟基律纳很像的港口城市中漫步。
真实。
这是王锦能想到的,唯一的形容词。
如果有这样一种东西,在你能想象到的所有观测方式中,都跟所谓的“真实”毫无差别,那该如何定义它呢?
王锦也不清楚,他只是尽力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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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的穿着风格算得上统一,那是有些眼熟的,“v”字领的麻布短衫。
天空飞过几只海鸟,它们伸展翅膀,时不时啼鸣几声。
显然,这座小镇并没有像王锦熟悉的那样,用比海鸟还快的速度在幽海中前行。
花店的玻璃反射着阳光,花朵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安心的气味。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围着围裙依靠在柜台上,跟新来的年轻女工闲聊。
小伙子羞涩地靠近花店,似乎想给什么人准备惊喜。
男人们扛着锄头从街上经过,时不时停下拍打两下裤腿上的泥土。
消瘦的吟游诗人弹着鲁特琴,帽子里偶尔多出两枚硬币。
这里是静止的,安宁的。
耳边的歌声愈发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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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从到达第六海域开始便未曾停歇,到了如今,已经让人习惯它存在的歌声。
“海妖之港”,有人这样称呼第六海域,看来这就是原因。
没办法分辨出歌声的来源,那并不是任何人类熟知的语言,却带着特殊的韵律。
“窥见真相之后…歌声反而变响了?”王锦皱起眉头。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歌声跟海克娜产生幻境的能力有些关系,所谓的窥见真实,其实就是屏蔽掉这份影响。
可现在来看,情况是反着来的。
“迪斯马。”王锦小声喊了一句。
“小伙子,你刚才喊我吗?”商贩走到近前,询问要不要买些小菜作为午餐。
“不用,家里人已经准备好了。”王锦笑着摇摇头。
商贩离开后,王锦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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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马没回应。
从窥见真相开始,这名赏金猎人便不知所踪,仿佛已经处于另一个不同的空间。
握了握腰间的匕首,王锦向后看去。
人群熙熙攘攘,码头附近有各种各样的三桅帆船扬帆起航,
只是没了白船的影子。
“该死的…”王锦低声骂了一句。
如果这是幻境,那么他现实世界的身体正处于危机四伏的小镇中,迪斯马是隔绝危险的唯一屏障。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真真正正的另一片空间…
那就更糟糕了。
退路已经消失,王锦被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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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迪斯马转了转脑袋,认真倾听着。
如果他还有视力,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可迪斯马是个瞎子。
“不是说让我保护吗…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用布满木刺的手掌挠了挠头,迪斯马一阵为难。
“这不算我主动违约吧…但他要是用这件事为难我…噢,对了。”
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迪斯马迈开步子,开始在城镇中乱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