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姐今天还是请假么?”
纺织厂工会办公室,一个新来的干事看了看空的位置有些惊讶,这林大姐一年到头都很少请假,怎么最近连续请了好几天的假?
旁边捧着茶杯的大娘慢悠悠的解释道,“她家的小儿子和小女儿都被要求下乡了,听说就这几天了,时间这么急,她要准备东西只好请假了,厂里看在她这么多年基本从不请假的份上,就批准了。”
而听到她的话,大家纷纷围过来凑热闹。
“两个都下乡?”
“不会吧,不是说一家一个么?”
“是啊,我就就是三个孩子,被要求一定要下乡一个。”
“谭家有三个大学生,林芳她老公还是轧钢厂的总工程师,就是这么好的条件,就招惹了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嫉妒不已。”
“呀,是不是有人故意让林大姐的两个儿女都下乡的呀!?”
“那可不,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
本来还有些心惊胆战的某人顿时眼皮狂跳,等到她下班路过百货大楼,发现正从里面出来的谭母时,更是直接躲到了一旁。
谭母嘴里正念叨着还有什么没买,一时也没有注意到附近还有熟人的存在。
她催着来帮忙拎东西的谭楚北快走,准备快点回家清点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买。
家里东西地上已经摆了一大堆,谭母拿着手上打满了勾的单子重新对照,嘴里还念念有词,
被褥、毯子、衣服、鞋子、搪瓷盆……
等全部整理好后,谭母又让谭楚北和楚楚帮忙归整自个的东西,等整理好后,再把大件的全部寄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晚上谭父回来便看到了客厅里硕大的几个包裹,他眼皮一跳,正想说什么,就看见谭母来着单子来问他还缺了什么不?
谭父看着上面大到被褥,蚊帐,小到雨衣雨鞋,牙膏牙刷,默默在内心吐槽道,这么多还缺?搬家都没这么齐全了。
虽然内心这么不着调,但谭父仔细看了一遍后,发现确实少了东西,“你没给他们准备点药?”
“哎呦,我给忘了!”谭母拍了下手,但也不急,常用药他们家就有,要是明天实在买不到就直接拿家里的得了。
谭楚南和谭楚西回来的时候,看着客厅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没来得及伤感,就被他们妈赶着一起提着包裹去邮局寄东西了。
最近邮局里全是寄东西的,忙得热火朝天的,谭母这么晚来,邮局里都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等好不容易排到谭母再将东西寄出去时,天已经微微泛黑了,邮局的人看了看时间,便说要下班了,让大家伙明天再来吧。
还没寄出去的人怨声载道,最后惊动了邮局的领导出来,让邮局的工作人员再加一个小时的班。
谭母出邮局的时候神色有些得意,还好她动作快,不然就要和她身后那人一样继续等了。
他们三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谭父还没回来,谭母也不在意,让大家直接开饭。
谭父作为总工程师,是经常以身作则留在厂里加班的,前两天他请了一天假,就和她商量过要加两次班补回去。
等谭母将常用药准备好,给他们换好全国粮票,又收拾出了一两个包裹时,时间离楚楚他们走只剩不到一天了。
谭母前两天连续请了三天假,今天就没有请假,而明天因为有欢送会所以倒是不用请假。
收拾出来的包裹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吃的之类的,谭母本来也想寄过去,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们自己带去,省的手上空空惹人眼。
这么想着,晚上下班回来,她翻出了个旧皮箱,灰扑扑的并不起眼,用的料子也一般,最大的优点就是结实。
这是当初谭家外搬的时候特意定制的,朴实无华不惹人眼,现在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或者怀疑什么,这种东西旧货市场可有不少哩。
谭母最后又给他们塞了半个行李箱的衣服,加上之前寄过去的一大袋还有布料,至少穿是够穿了。
虽然知道外出离家寄这么多东西可能会惹人眼,但是谭母只要想到自个孩子在外面吃得苦穿不暖她就心里难受,也是因为知道谭母心里不好受,谭父才没有阻止谭母使劲塞东西的行为。
至于钱和票,谭父给楚楚和谭楚北一人带了两百块的现金,然后又给了两人一人一张存折,这是以他们的名义开的户头,上面一人存了两千。
谭家真正发达也是从这几年前三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他前两年升任总工程师开始的,真正算起来也就五年左右。
之前的时候,他和谭母的工资要供孩子读书,加上偶尔粮票不够要去置换,或者给孩子们吃点好的,所以每个月能存下来的钱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多。
后来几个孩子都工作了,家里每个月才开始存下大笔的钱出来,老大结婚,因为几个孩子结婚前工资都是上交的,所以一应彩礼之类的其实花的都是老大自个的工资,甚至还剩了不少。
孩子的花销都是自己出的,只有两个小的还在读书没有挣钱,但是只光谭母的工资就足够了,所以谭父这几年存下了不少钱,在其他人看来的天文数字,对于谭父来说也就是一年加两个月的工资而已。
而谭楚东、谭楚南和谭楚西三兄弟也都知道谭父给了楚楚和谭楚北多少钱,但是他们并不在意,反而还没人都给他俩塞了二十块钱,之后还问谭父手里钱还够不够,不够的话他们这里还有一些。
毕竟同样都是谭父的孩子,他们前面的占了年龄的便宜,读了大学,有了好工作,而他们最小的弟弟妹妹却因为他们的好工作遭人嫉妒而不得不一起下乡,所以对于谭父表示,家里的钱财会多分给他们两个的想法并不在意。
尤其是谭二和谭三还没结婚,那就更不在意了,至于唯一可能在意的大嫂董珍,谭大并没有将这事告诉她,对于他来说,她自然也不会在意。
这些钱对于身怀谭家全部财产的谭父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但是他也清楚,在这个年代,这是笔多么大的存款了,因此看到家里几个孩子兄友弟恭的表现后,他的内心都极其欣慰。
谭母将存折、粮票、还有三百整钱分别缝到了楚楚和谭楚北各自不同的衣服内里,然后塞到了皮箱正中间,而其他票证也用个小布包装了装,一起放了进去。
至于花用的钱,谭母自个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三十,加上他们身上剩的钱(三个哥哥每人给了二十,加上存的零花钱和压岁钱缝起来一百后),一人身上有五十左右,寄的东西多,这些钱外人也能相信这个数目。
之后她又开始把之前打包好的包裹重新拆开,好放的比如药、饼干、麦乳精这些就放到箱子里,不好放的,比如罐头、红糖这些就还是用网兜或者包袱包着。
最后零零碎碎全部归置好时,都快深夜了,谭父披着衣服出来催谭母回房,“都这么晚了,别收拾了,快睡吧。”
谭母和他自幼相识,又因为是奶娘的女儿,所以一直是被他当成玩伴的,他们两个其实也是青梅竹马,不然,建国后,谭母也不会一个劲的帮忙遮掩谭家的底细。
谭母看着客厅的箱子和包裹,忍不住泪眼,“我,我就是难受,几个孩子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就是老大、老二、老三读大学,也都是在身边的,楚楚从小身子就一般,小北性格又有些好斗,让他们下乡,我哪里放得下心。”
说到后面,谭母眼泪都流了下来。
谭父叹了口气,搂住了谭母的肩膀,“孩子大了,让他们出去看看也好,说实话,我其实有点庆幸没有高考了,不然楚楚的样子,怎么可能还瞒得下去。”
谭母锤了谭父一下,力道并不重,“谭钦国!你当楚楚下乡不会被发现么?她的样子,下了乡不在我们身边更不安全!”
“所以,我今天和楚楚说过了,如果下乡之后,她的样子暴露了,她就干脆先谈个对象。”
谭父说到这,看到谭母不满的眼神,连忙补充,“至少乡下人好打发啊……你想想几年前那几个大院子弟,如果是那些人家,楚楚嫁了过去,能得几分好?”
谭母沉默了,她想到了之前纠缠楚楚的那几个少年,对方当时还用家里的权势威胁过老谭的工作,结果对方家里知道这事后,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还认为是楚楚的问题。
后来那些人看见楚楚的样子后,竟然还想趁机将楚楚绑走,好为他们谋夺利益,要不是当时老谭拼了命设计出了一种新图纸,被上头看到了眼里,然后调来了沪市,恐怕,当年楚楚就要出事。
谭母心里已经渐渐偏向谭父的话,只是嘴上还嘴硬道,“你又怎么知道楚楚找的一定就是那种人家,就不许找个好的?还有那乡下的好打发,万一人家一村子同气连枝扣住楚楚不让她出来怎么办?”
谭父知道这时候是不能和女人杠的,他搂着谭母往卧室带,“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们家楚楚啊,合该找个模样英俊,温柔体贴,样样俱全的,现在啊,就先睡觉吧,再不睡,你脸色都要变差了。”
谭母没好气的看了谭父一眼,但身体还是顺从的被他推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