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追求我的原因？”楚楚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没有看对面的男人，反而看向了窗外。
金色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落在深色的木桌上，斑驳而又格外好看，而楼下的人群熙熙攘攘，依旧在为生存而奔波。
“上级让我们对外要有所牵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美人，最简单的联系不就是爱慕者与被追求者？”
儒雅男子也就是金雪松说话的同时，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杯挡住了他的唇，等喝完放下后，深色的咖啡已经染上他的唇，让他这张清隽到了极致的脸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但楚楚的目光却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一瞬，她又低头搅了搅咖啡，“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说完，也没有抬头，反而继续搅拌。
金雪松面上仍是之前的表情，仿佛楚楚刚才什么也没有说似的，他一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楚楚，一边不紧不慢的喝着杯中的黑咖啡。
黑咖啡极苦，但金雪松却一点糖都没有加，但他表情却仿佛自己在享受什么美味一般，当然，外人看来，也许就是金雪松看着楚楚所以便觉得甜。
“那天在咖啡厅我已经确认过了，粉色帽子，放在桌子旁边，四处张望，最后留下。”
楚楚搅拌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草率的么。
“你真的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她说完之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静静的看向金雪松。
金雪松也放下了咖啡，转而面带失落的看向楚楚，那表情幽怨得仿佛告白被拒绝了一般，当然，他就是这么演的。
不过，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是演戏，但是他内心却是真的有点难受了，他那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在西餐厅里坐了一个小时，中途仔细观察过所有女性，甚至后面觉得也许是‘粉蝴蝶’突发奇想，其实背后是个男的，但是最后观察来观察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楚楚进来，他本来是惊艳和心动的，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自己的搭档，瞬间将自己的绮思压了下去，‘国难当前，救国为重，更不能在卧底任务期间和搭档产生感情，不然会影响到执行任务’。
他们的教官便是这样教导的，金雪松自然不会去违背，美人自然美好，但是他们此时却没有去欣赏、追求的实力，他们现在更需要的砥砺前行，才能不让下一代，不让亲朋好友活在这阴暗中。
金雪松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看楚楚，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咖啡厅二楼。
“如果以后，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金雪松的脚步一顿，然后又继续下楼。
楚楚终于喝了一口她杯中的咖啡，等人彻底走了之后，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也起身下楼离开。
楼下守着汽车的几个护卫正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咖啡厅二楼，试图看到里面的楚楚小姐在做什么，安不安全。
等看到人下来了，领头的护卫连忙上前询问楚楚是否回住处，他低着头，不敢多看，一方面是因为害怕自己冒犯楚楚，一方面则是因为克拉伦斯。
“回去吧。”楚楚上车。
汽车一路往英租界驶去，楚楚坐在后座，靠着背椅静静的想着事情。
文楚楚的死、苏敏君、严若云对苏敏君的敌视、严若云身上古怪的亲切、许向生、金雪松……
一连串的事情仿佛一团乱麻似的，楚楚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偏偏因为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导致自己无法捋清楚，还有克拉伦斯……
就在这时，汽车突然猛的停下，好在楚楚反应及时才没有出事。
“怎么了？”看到司机正紧张的看着自己，楚楚摆了摆手表示没事，转身下车。
汽车前是一个倒在车下的孩子，‘哎呦哎呦’的叫唤，楚楚蹙了蹙眉头，她方才看得很清楚，是这孩子突然冲出来，司机来不及刹车才会撞到，好在车开得并不快。
周围的人其实也没几个看清了事情经过，只是看见车撞了人结果车里都没人出来处理，就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觉得车里的不是外国人就丧良心的人，不然怎么会撞了人家孩子都不出来管一管。
议论得正起劲，就看见从车里走出了一个大美人，不少人眼睛都看呆了，只知道傻傻的张着嘴，本来看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来正叫唤的孩子也没想到下来的竟然是个女的，还是个这么美的女的，看见对方脸的那一瞬他眼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下一瞬仿佛想到什么，又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楚楚走到那孩子面前，听到他还躺在地上喊痛，便让护着她的护卫中的一个去把人扶起来。
“带他去医院做一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就让他在医院治病，治疗费我们出，出院后再给他一些补助，如果没有就给他一些钱，让他下次别这么做了。”
一大串的英语从楚楚口中吐出来，周围的围观群众和那个被撞的孩子都一脸茫然。
倒不是楚楚故意说英语，而是克拉伦斯派来保护她的下属只会英语，听说他们现在倒是在学中文，但中文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所以一般她说重要些的事情都是用英文。
等看到护卫点了点头，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之后，楚楚才看向那个孩子，“我让人带你去医院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那孩子看着楚楚的脸下意识就想点头，但下一瞬就看到她身边那些人高马大的外国人，还有对方刚刚那一长串的鸟语，他瞬间回过神来，猛的摇了摇头。
“不要，我不要去，你们说的都是鸟、鹰，鹰文，对，鹰文，要是你们把我带去卖了怎么办！？”那孩子梗着脖子道。
但是说完之后，看着楚楚那张脸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过分，看对方的样子，哪需要卖他呀，他又不值钱……
只是想到还在等着的那个人，他又咬了咬牙，“你，你给我钱！我，我自己去看！不需要你们！”
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身上很痛，被你们撞了！我，我要一百块大洋！”
听到这小孩仿佛讹诈一般的金额，周围本来向着他的人们面色也一言难尽了起来，一百块大洋，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钱，竟然敢张这个口？
仿佛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议论，这些人一边偷瞄着楚楚，一边又开始对着小孩指指点点，一句又一句的话仿佛一块又一块石头一般。
慢慢的，少年的腰越来越弯，但是看着楚楚的目光还是如之前那般倔强，仿佛在说，他只要钱，不用去看病。
看着对方那破旧的草鞋，和瘦弱的身躯，楚楚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家有大人在么？”
小孩的目光顿时更加警惕，仿佛楚楚不想给钱要去绑他家人威胁他一样，他闭口不言。
“我总不能把钱给你一个小孩子，你恐怕没走两步那钱就被抢走了。”
这话听的小孩将信将疑，直到看了眼周围越来越多、愈来愈庞大的人群，他瑟缩了一下，瞬间不犹豫了。
“那你和我来。”
“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楚楚虽然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但是也不想被人用恶心的眼神舔舐，她坐上后座，小孩则被一个护卫主动抱着坐在副驾驶，反正这些护卫是绝对不会让把小屁孩和楚楚做在一起的。
车偏离之前的大道，越开越偏，而周围的景象也从楚楚日日见着的洋楼大厦变成了低矮又破旧的民房。
周围的人群身上的衣着也从西装革履，变成厚厚长衫，变成现在身上就裹着一件破衣服或者破棉袄，就连人也从精力满满、昂首挺胸变成面黄肌瘦、佝偻着背锁着肩头脖子。
“这里也是上海？”
话一出口，楚楚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又不是没有看过文楚楚的记忆，对方在英国没了钱后不就是一直在底层混着。
底层，和上层，那是两个世界。
开进这破旧的民房区后，道路就越来越窄，汽车也越来越不好开，就在楚楚以为开不到这小孩的家要走进去的时候。
“到了！”小孩看到熟悉的巷子，迫不及待的喊到，要不是他不会开车门，恨不得立马就跑下去。
下车前，楚楚犹豫了下，还是戴上了带着纱网的帽子。
破旧的房屋遮挡不住声音和秘密，更何况这么个破旧的地方竟然来了辆汽车，周围的人都开始暗暗窥伺。
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洋装的大家小姐带着一个小孩出现在巷子口，定睛一看，那小孩不就是他们巷子里那有名的病秧子的弟弟么？
不知是谁通知了小孩的哥哥，楚楚刚带着人走进去，就见一个脸色苍白到了极致，还一直咳嗽的少年走了出来。
“阿南，快过来。”
只短短一句话，少年便咳得仿佛要过气了一样，护卫连忙挡在楚楚面前，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这种症状他们却很熟悉。
肺痨。
楚楚没有在意护卫的自作主张，她只是听到那个名字后莫名怔了一瞬。
“他叫阿南？”
如泉水叮咚作响般的悦耳声音响起，那一瞬间，巷子里的不管是在偷摸窥伺还是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们都仿佛耳朵被什么洗过一样，清新又透彻。
本来还怀着浓重担忧和敌意的少年听到楚楚的声音后，也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虽然还是咳得厉害，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嗯，叫叶南，我叫叶北。”少年，也就是叶北点了点头，并没有探究对方为什么会对叶南的名字感兴趣，只是在说的时候，他莫名的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听到这个名字后，楚楚便不感兴趣了，她看向叶北，将叶南被她的车撞了的事情还有对方不肯去医院只想要钱的事情和他说了。八壹中文網
只这么一听，巷子内的所有人就明白了，这是那小崽子故意去街上碰瓷结果被人找上门来了。
叶北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比起被找上门，他更生气的是叶南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竟然敢冲到开着的汽车面前，要是当时车里面坐着的人没有心软，直接撞过去，他个小孩子恐怕当初就没命了！
别怀疑，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毕竟在民国，能有车的不是有权（有权有人会送）就是有钱，因此有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对于他们这些低贱的平民是不会关心的。
不就是撞死了个人么，反正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撞死就撞死呗。
有良心的人可能会丢些钱在尸体身上，当然，除非当时有熟人在场，不然那些钱一般都到不了死者家属手中，而有些则会直接从尸体上碾过去，赔钱？不存在的。
叶北对叶南冷了脸，没有理会对方眼巴巴的小眼和喊着哥哥的声音。
他对着楚楚道了谢，楚楚摇了摇头，“他说要钱，只是他一个孩子，所以我才跟过来看看，既然他要钱是为了给你治病，那你们两个便都去看看吧。”
一般而言，楚楚不会这么主动又心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听到阿南两个字的时候，脑袋仿佛被撞了一下，她莫名想到严若雪身上那古怪的亲切感，因此便觉得好好观察一下这对兄弟。
叶北第一时间就想拒绝，但是楚楚只说了一句“如果叶南被撞之后有了后遗症了呢？治一个也是治，治两个也是治，如果你死了，他能活下来么？”
他就迟疑了，看了看幼弟，叶北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去医院。
等楚楚将人送到医院安顿好，然后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一听到汽车的声音，克拉伦斯就来到了房屋门口，“楚楚，你去医院？怎么了？”
是的，从医院回来之前，楚楚给住处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行踪让他别担心，听到对方想过来时，还告诉对方自己马上就回去了。
“不是我，是两个孩子。”楚楚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克拉伦斯这才放下心来。
“楚楚，国际上形势已经有些不好了，父亲传讯给我说，日本觊觎这里，可能要来了。”
克拉伦斯丝毫不在意的将这种绝密的消息毫不犹豫的告诉楚楚，不过，他也有一件事没有说，国际上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楚楚。
“日本？”楚楚想了想，似乎是中国旁边的一个小岛上的国家？
“嗯，日本这些年来发展很快，而且他们野心勃勃，恐怕已经将目标放在了这个国家，楚楚，你要离开么？”克拉伦斯虽然这么问，但他知道，楚楚不会走。
果然，“我不想离开。”楚楚对于自己现在待的这个国家很熟悉，也，很有好感。
“那我就陪你一起留下。”克拉伦斯悄悄摸了摸楚楚的发尾，语气还是那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