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的手心有轻微的汗湿,她焦急地站在帐篷外等待。
没想到墨老出来的第一句就是,“年轻人要节制。”
紧接着他又道,“陆应淮体内的千丝蛊无碍,倒是他体内不知被谁下了迷心蛊,如今迷心蛊与千丝蛊相战,才叫他这个载体受害。”
迷心蛊?
看着江晚晴不解的样子,墨老索性好人做到底,“迷心蛊是巫祝族特有的秘蛊,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叫人干出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事情。”
墨老擦了擦手,“我听闻昔年,陆应淮曾经歼灭过巫祝一族,想来是巫祝族的后人不甘心,才将这蛊种在了他的身上。”
不甘心?巫祝族?答案几乎可以唾手可得。
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啊,檀越。
“那要如何解毒。”
墨老淡淡道:“等两只蛊虫打一架,哪个赢了,再决定取哪只就好了。”
“可是陆应淮的身体——”
墨老一口截断道:“年轻人节制点比什么都强。”
墨老向来嗓门就大,这一句还带着点怒气,自然引得整个西南军瞩目。
夜里,墨老进了陆应淮的帐篷,如他所料,陆应淮体内的蛊虫千丝渐强,迷心则是陷入半死不活的萎靡之态。
将明日注意的事情一一与江晚晴交代清楚后,墨老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可知道我那师弟葬在哪里了吗?”
墨老师弟与自己相伴多年,最是明白师弟的脾气,火爆、易怒。
这样的性格同在被上一任墨老授课之时,就屡次被规劝。偏偏莫问的剑从年少到壮年,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些人被他打怕了就不敢再对他指指点点了。
江晚晴回想起来,觉得莫问大概是被陆应淮放火烧了。
无他,整座山头不见莫问尸首,再回到那个树林,原地只有烧焦的痕迹。
墨老听着江晚晴的推断,双眼逐渐浑浊,良久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烧了也好。”
然后就一瘸一拐出了帐篷。
第二日,墨老来得格外的早,他取出一把精钢所制成的刀,一手持刀,一手在陆应淮身上游走,寻找着蛊虫的洞穴。
寻找蛊虫的过程其实并不有趣,只因为蛊也会逃,常有去蛊的新手划上几十刀位置都不对的。
江晚晴看着墨老刷刷两刀,将陆应淮的身上划出两道伤痕,似乎没找到又找了个地方才要下刀,就看见江晚晴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愁容。
墨老不再犹豫,一下划开手下肌肤,单手一挤,一个长得和茧蛹有些像的虫子从伤口中飞出,正好落在水盆之中,那蛊虫挣扎了许久,似乎挣扎不动了。
榻上的陆应淮,眼皮松动,转了转眼珠醒转了过来。
江晚晴将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陆应淮拿着一双长筷夹起了蛊虫,他大概知道裴明珏的上一世为何会性情大变了。
“檀越恨我竟恨到如斯境地,真不知上一世的裴明珏到底做了什么,引得檀越这样痛下杀手。”
陆应淮一好转,攻打西南城一事就上了议程。
在他的指挥之下,打得崔晏的大军便如切豆腐一般,就连三朝将军王佩之都在一旁连声自叹不如。
崔晏坐在眼中,看着越来越空的营长。
他的大军,死的死,降的降。
还有一部分偷偷溜走的,这些他都不在意,只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了,江晚晴还是连个踪影都没有?
明明有人看到她进了陆应淮的军营,为什么不来看我。
少年的手用力,握碎了酒杯,碎片扎在掌心,反叫少年心中得到了一丝快递。
“江晚晴”有些迷恋地看着这个少年,她痴迷于少年的容貌,偶尔的深情,纵然她知道,不过是透着她的皮相再看另一个人罢了。
可那又如何呢?
“江晚晴”捏着手帕靠近崔晏,她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银簪,一点一点挑去崔晏掌心的碎片。
崔晏看着“江晚晴”低着头恭顺地讨好他,心中火气更胜,终究是假的替代不了真的。不过……若是陆应淮,他能分清吗?
少年一把抓过身边的女子带入怀中,不顾还流着血的掌心。
“公子这样看我,又是为的什么?”
她如今学真身已经颇有造诣,莫说声音语调,就连神态也一模一样。
偶尔撞见到一些曾经见过江晚晴的人,对方也会绝对认不出来。
崔晏突然来了兴致。
当年八月,崔晏递上归降书,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陆应淮与江晚晴陪他共进一餐。
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要求,江晚晴却觉得总有哪里不对,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但为了全城百姓,以及被先帝贺兰澈祸害所剩无几的国库。
江晚晴还是欣然接受了邀约。
最为奇怪的是崔晏竟还送上一套新装,且注明要在当日见到江晚晴穿上这套衣服。
衣服并不难看,依旧是一身水红色的薄纱,陆应淮一阵折腾之后,衣服就显得有些穿不出去了。
轻薄的纱裙上全部都是褶皱,那是人为被压过的东西。
江晚晴自行找了件差不多颜色的裙子就替换上了。
陆应淮笑笑,不置可否,等江晚晴终于打扮完了,一手将她圈入怀中叮嘱着万事小心。
马车行到停车,江晚晴抬头看了看眼前府邸的名字。
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已经被重新修葺过,再不似昔日破败的样子。
屋檐下早有人引路曾经宽敞的大院被改成了江南水乡式的九曲十八绕,扑鼻的熏香,让人几欲忘却此处是何处。
九曲十八绕的尽头站着崔晏,少年换回束腕黑衣,安静立在檐下,若没人提及谁能想到他就是西南城近几个月来诨号土阎王的人呢?
几乎没有什么寒暄,三人落座之后,就有人端上饮食。
江晚晴自进门就留了心,可实在是没什么异常。
饮食成盘而上,她看着手中的木筷犯了难,也不知这饭菜里有没有加点别的佐料,抬眼看向崔晏,对方脸色难看,每样食物都夹了一点吞咽干净,才将筷子拍在案上。
江晚晴顿时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依样画葫芦,每道菜都取了一些。
陆应淮依旧只吃素。
整个场面安静而又诡异,断断续续饮食的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江晚晴一头栽到桌子上时,不禁嘲笑自己,崔晏怎么会是君子呢?她可真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