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叫上之前的高端私家快递来餐馆,把现金寄回学校。
回去的之前还去了一趟旁边购物中心的首饰专柜,挑了一枚款式简约大气的珍珠吊坠,虽然不算名贵,但是独款独样,没有重复的。包装好又去楼上的茶叶店里买了几两刚才郁闻礼喝过的特级红茶。
东西打包起来都小巧别致,不占地方,走出一楼大门的时候,他还进到门口侧边的花店里,包上一大束的鲜花捧在怀里出来。
“给……”
郁闻礼看他坐进副驾驶,怀里的花束里面有最显眼的向日葵、浅色的玫瑰,还有两种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朵:“给弟妹的?”
“对。”方渡燃先把礼物放在后座,又把花束放好扶正:“给安靖阿姨的。”
“你在学校里,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郁闻礼说。
方渡燃问:“为什么?”
郁闻礼一边从停车场开出去,一边示意车里的鲜花的礼物:“谁会不喜欢绅士呢?还是个长得帅气的小伙子。”
方渡燃笑了笑:“我们学校一共就没多少女生,班里才三个。”
“没人喜欢你?”郁闻礼摇摇头:“我不相信。”
“也有吧。”
方渡燃对这方面没心思,但不是看不懂:“我脾气不太好,他们都怕我,加上我也不想谈恋爱,所以还算平静。”
“男孩呢?对omega来说,看到你应该会很有安全感。你们上次赢球的报道月城都发给我了。”
郁闻礼夸道:“很帅,看来跟我上学那会儿差不多,肯定少不了人喜欢的。”
这倒是真的,郁月城不止在十二中火了,在整个青训学校里都火透了。
他上次一条条地点进去看,居然还有省上对他们这个青训的全国篮球联赛的报道,配的插图除了他们夺冠的,还有一张他和郁月城并肩站在球场上跟队员说话的,要不是他在学校成天守着大白猫,还发了那组双人合影,要郁月城手机号的都得从高二七班排队到青年路上。
他自己也没少受骚扰,企鹅里面的好友验证信息99+,拖动消失掉一个也没看。
方渡燃能感受到拿冠军的喜悦和校园生涯里留下这一笔的纪念意义,但对这些吹捧和追求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总是觉得,要真正接纳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追求一个人的前提是要了解他,要看过他最不堪的场面,知道他失态的模样,要看过他的最不好的时候,知道他身上不是只有光鲜的、让人羡慕的、引人注目的,或是让人心动的时刻,一样有丑陋的一面,谁都会有弱点,才有资格去谈喜欢。
不然那些流于表面,被光环和喝彩覆盖的喜欢并没有什么意义。尤其是作为他在学校里,学生时代的喜欢,可能今天打球送上几瓶水,生日买个限量款,加上青春期的荷尔蒙刺激,说出来有面子……就能称之为喜欢。
他觉得那样的喜欢,太廉价了。
像薛宜南,几句好话就能被一个alpha骗上。他在花店给郁月城亲手包一束花,也能被夸一声真用心。方渡燃不考虑对错,每个人对喜欢的想法不一样,但这一定不是他对感情的定义。
不过他好像也不是多了解郁月城,开学在教室里第一眼见他被好看的脸惊到愣住。
见色起意?
好像也不对,那仅仅会让他多关注几眼。真正让他想把大白猫据为己有的是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和郁月城身上的特质,从大白猫漂亮的眼睛再到身后毛茸茸大尾巴上的最后一根毛发,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挑不出错。通体雪白,心思纯良。
特别地好。
他们之间时日不长,却能够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是很珍惜那些时光的,想用一切的能摸得到、看得着的东西来把它们留下来的。
那郁月城呢?
他们互不相识的时候就会配合自己,后来挡在自己前面,温驯地圈起尾巴躺在他腿边随便让他抚摸,也是有原因的,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见不得光的样子。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怎么心不在焉?”
郁闻礼关心道:“还在想身体的事?”
“啊?”方渡燃回过神:“不是。习惯了。”
“习惯一个不健康的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郁闻礼有意调动气氛,希望方渡燃能从刚才的交谈里走出来,只是这个孩子的情绪跟他见过的少年们都不太一样,他的心态总有一种死水般的宁静,这和他的经历息息相关。
郁闻礼会感觉他的求生欲似乎都没那么明显,可他却会不计生命危险,来找麒麟研究所合作,如同溺进沼泽的人伸出手抓住藤蔓,活着还是死亡都能泰然处之。
鲜花可以暂时将车内装点,也能把少年的脸衬托得更加富有青春的气息。傍晚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更加浓郁的昏黄,也掩盖不了原本的透亮,仿佛是夕阳下美轮美奂的海岸线,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碎金。
换个角度看,如果自己是方渡燃的处境,郁闻礼想他是干不出来方渡燃现在的决定的。
任何人都会在那种环境下都难以保持自身的信念,但少年有超脱常人的胆识和魄力,有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成熟。
还有对生活不灭的勇气。
方渡燃其实也是想要好起来的,就凭他会找到麒麟研究所。
他只是经历得太多了。
郁闻礼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让方渡燃好起来,完全去做一个正常人,但是也希望他能不让方渡燃那丝变好的信念彻底熄灭。
“郁叔玩游戏吗?”方渡燃问。
“当然。”郁闻礼说:“学生时代有时间玩,现在忙起来,没机会出门的时候,偶尔也会拿来减压。”
方渡燃牵起嘴角笑笑:“这对我来说,大概就跟游戏里面人物自带的基础点一样,从我记事开始,它一直在我的世界里存在,就像我的手脚,皮肤,想还是不想都不影响它。”
“从科学的角度理解,你的形容没有问题。要把它从你的身体里摘除,的确不太可能。”
郁闻礼保证道:“不过我会尽量让你的生命体征趋向健康。小燃,你才十七岁,未来还没开始。”
方渡燃把放在车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反倒宽慰起他:“郁叔,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哪里能用脆弱来比较,郁闻礼心想。
“那我宁愿看到你脆弱一些。”他说。
·
车开进一所充满田园风光的住宅区域,进入别墅区之后房屋间隙格外大,车开过去三四分钟才能看到两三座摆放在一起挨得近的房屋。每一座别墅的外观也不尽相同,有欧式的、法式的,也有传统气息浓郁的。
郁家的老宅从外看就是以简约大气为主的,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等郁闻礼在院子外停好车,带方渡燃一起下车,就有人上前来对他们鞠躬,一言不发接过郁闻礼手里的车钥匙。
“这是负责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园丁,叫他张工或者张师傅就好,平时家里需要搬重物和车的保养清理也都是他来做。以后你自己来,应该也是他来给你开院门。”
方渡燃不记得以前的事情,郁闻礼顺势向他介绍:“以前的园丁年纪大了,这是他介绍来的,和老师傅同一个老家的。”
方渡燃也能看出来这么大的院子,不可能就郁月城家里几个人负责。
“他会修车?”方渡燃问,这人好像连话也没说。
“大修肯定不会,他就做些简单的洗车和清洁,家里的车都是李叔定期开去店里保养。”
郁闻礼指指耳朵:“张工从小听力障碍,所以也很少说话。刚才就算跟你打招呼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方渡燃意外道:“我没想到……”
“没想到月城家里会有这种工人?”郁闻礼接上他的话。
方渡燃点点头。
“残疾人的工作的确不容易,不过他很勤快,养花的技术也很不错。”
郁闻礼环顾四周:“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他来打理的。你别看他虽然听力不好,今年他把专业的园艺师高级资格证都考下来了。”
今年?那一定是在郁家的支持下考的,专业证书学习也需要一定的成本,园艺师还需要大量的实操。
方渡燃知道郁月城的家教严谨,为人心思善良,没想到他们家的氛围也如此。是真的会让人感到亲切的地步。
“那很厉害。”他说。
“任何人都有自己可以发光的领域。”郁闻礼道。
还没走进门,就有见过面的李叔走出来。
“您回来了,夫人马上就到。”
说完自然而然接过方渡燃手里的小礼盒和手里带水珠的新鲜花束,脸上是由衷的笑意:“也欢迎小公子的朋友,小公子正在后院里等您。”
“哦,好。”方渡燃跟着李叔走进去。
门口有准备好的拖鞋更换,也没有人问他怎么跟郁闻礼一起回来,看来是郁叔已经给家里打过招呼了。
方渡燃还没有来过这样大场面的别墅,浑身也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举止里都十分熟稔。
穿过大厅时,他看了一眼侧边的旋梯,上面的扶手跟郁月城在榕城的家里一样,都带着中式气息,不过郁月城家里设计上要年轻得多,这座老宅看着并不老,里面仍旧非常精致,只是好几处都沉淀着厚重的传统雕花,能看出来房屋主人的底蕴。
恍惚间,他好像又能听到曾经浮现在脑袋画面里小孩儿在一块打滚嬉闹的声音。
出现在空旷华丽的大厅里,方渡燃停下脚步,又盯着旋梯看了看,断片的记忆和现实重合不到一起去,他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可是陌生又熟悉。
也可能是他知道过去身份之后,总带着点滤镜来看。想太多。
“您自己去吧,我去厨房看看。”李叔把他送到后院入口。
“好。”方渡燃道:“谢谢。”
后院比前院还要大,尽管方渡燃没有赏风景的心情,一路进去饶了几圈石板路,也被植被丰富的后院感染情绪,刚刚知道的关于身体的真实也跟着一起被踏踏实实地压到心底。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等会儿他还要跟郁月城的家人相处。
找到大白猫的时候,郁月城出现在一颗大树底下,双手正扒在树枝里面,站在一个差不多快两米高的梯子上。方渡燃下意识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郁月城流畅的身形就跟下一步真的能变成大猫窜进树里一样。
“在看什么?”
郁月城剪下来一颗饱满的大石榴,回身放进梯子后的大框里,正好看到方渡燃定在原地不动。一点也不好奇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的后院,还能找到有些偏僻的小花园里面。
方渡燃没听清他这话,走近几步,接过他扔下来的石榴:“站这么高,一摔一个印。”
“你说石榴还是我?”郁月城问。
方渡燃掂掂手里的石榴,可能有一斤多,太大了。表面是因为熟透还没摘下来,已经裂开一道纹路。
“说你们俩。”
他把石榴放在花园的小石台上:“还有多少,我来摘吧。”
“大概二十七八个,刚才看到有几个已经开裂了,就先摘下来。”郁月城扒开树枝指给他:“在里面,梯子要移过去,不能把树枝扯断了。”
方渡燃完全走到树干面前,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几簇没有摘掉的石榴,因为光照没有外面的充足,所以才会晚熟。
这颗石榴树说不定跟他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大,可以遮蔽他头顶的光亮,下雨天也可以遮挡部分狂风暴雨。
他拿手心撑了撑树干的表皮,植物没有温度,有点凉,摸起来是粗糙的。
这是他母亲种下来的树,居然在郁月城的家里。
够奇妙的。
“很结实。前年夏季大暴雨,它吹断很多树枝,去年又长起来了。”郁月城看他的动作道。
“它比我高好多。”方渡燃说。
“我小时候它就比我高了。”郁月城说:“有些树开始长得比人要快,这几年也没怎么长过了。”
“你会爬树吗?”方渡燃突然问。
郁月城想了下:“会。”
“我能爬上去吗?”方渡燃问。
郁月城:“你想就可以。”
方渡燃对着石榴树低声道:“看来我小时候一定不听话,爬过它。”
郁月城:“什么?”
方渡燃侧身朝向他:“我来吧,你跳下来。”
郁月城目测距离加上自己的重力加速度,这是要跳进方渡燃怀里吗?
“接不住今晚就要给你叫医生。”他说。
“太小看我了吧。”方渡燃直接伸出双臂:“你好歹叫过我一声哥,我连这都接不住?”
“快点。”他催促。
郁月城有点犹豫,爬树他小时候跟方渡燃干过,这一棵树也没能幸免,还被方渡燃踩断过枝丫。
现在方渡燃长大了,还能想出来这种调皮的举止。
他把剪刀放在梯子上悬挂的果篮里,调整角度往方渡燃的方向跳下去。
双脚离开梯子的同时,已经心理准备加上肢体准备,能带着他一块儿压倒草丛里面滚几圈减弱力道。
然而耳边的风一掠过,两人贴近的一瞬间,他稳稳当当被方渡燃接在怀里,后背还被同时揽住。
“接住你还不跟接石榴一样。”方渡燃调侃。
他只一条腿往后退开半步就承受住大白猫的冲击力,站稳了也没放手的意思。
“去买礼品了吗?”郁月城脑袋错在他耳边问,气息就跟着若有似无擦过深棕色的发梢。
“嗯。可惜阿姨不在,不然可以亲手给她。”方渡燃摸摸他的后背,安抚刚才会担心自己摔跤的小动物。
他好久,很久,都没抱过大白猫了。
分开的时间也不长,几个小时,情绪是过山车,现在抱住他的大白猫,压下去的真实也好过一些。
“她马上就回来,会议延迟了一小会儿,等她回来送给她。”郁月城说。
方渡燃松开手挠挠大白猫的下颚:“花肯定要一见面就送上去才有感觉,学神的浪漫细胞不够啊。”
“你还准备了这个。”郁月城在自家的后院里,也没有避嫌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由着他。
方渡燃:“嗯。还有一个吊坠,不知道阿姨会不会喜欢。”
“小公子,夫人回来了。”李叔的声音传过来。
郁月城拉下方渡燃的手走出去,手指扣进指缝里带他去见安靖:“当然会,这是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