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村子里偶有狗吠传出。
贺家,林杏儿拿了纸笔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在干嘛。等她出来时候已经全副武装,换上大袄子,包好头巾,身上斜跨个大包。
“抱好桑妹,你们俩乖乖待在家,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大哥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娇小的背影融入黑夜,贺云牵着妹妹的手望着门口,第一次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林杏儿身上。
微弱的手电光只能照亮眼前的泥路,乡下的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今晚连丁点儿月光都没有,林杏儿小跑着强迫自己忽略四周奇怪的声响。
循着记忆她走到一栋建筑门口,这里却不是村委会。
咚咚咚地敲响大门,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骂骂咧咧走出来,“谁啊!”
林杏儿拨下头巾:“贺家的。”
胡家村里现在只有一家姓贺的,看清了林杏儿的脸蛋,那女人的脸色立马变臭。
“老娘没去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来主动我们赵家!你男人把我儿子都打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求我也没用,我们赵家的儿子金贵得很,就算是十个贺祁也赔不起!”
“支书夫人,先别急啊,谁说我是来求你的?”林杏儿眼珠黑黑的,透着狡黠的光。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胖女人,“不想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吗?”
……
村委会,此刻办公室内灯火通明,众人聚集在一起,干部们正在安抚前来讨说法的家属们。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嘴上嚷着要赔偿,补品、工分、医药费……他们的矛头一致指向角落里的男人。
青衫长裤,凌厉的五官在灯光下更显深刻,眼角和颧骨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的目光犹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贺祁像看戏一般接收办公室里的一切情节,为什么会出手呢?他只知道自己的女人容不得外人乱嚼舌根!
一身材壮实的光头突然冲破阻碍,还从兜里掏出半块板砖靠近角落位置,“你个地主狗崽子!去死吧!”
贺祁双手被缚半倚在墙角,这一板砖下去他绝对头破血流。
“诶!干什么,要造反是不是!给我停下!”还好村干部及时挡住。
穿着灰色翻领夹克的中年人出来劝说,“好了好了,你们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秉公办理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最后三个字被着重强调。
这人眼带精光,说话的时候对着其他村民和蔼可亲,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转身对着贺祁时便全是冷漠鄙夷,恨不得把他立刻送入大牢。
“谢谢赵支书!”其他村民纷纷奉承此人,他就是赵逸的父亲赵钢,也是这胡家村的村支书。
明明是赵逸那帮人先挑衅的,后来也是他们一群人围殴贺祁,但事实如何没人关心,甚至没有一个人要听贺祁那边的说法。
在这个时代,他的出身就是原罪,哪怕他爷爷奶奶在世时年年布施减赋、父亲母亲也待人和善,他们一家仍被视作妖魔鬼怪般的存在。墙倒众人推,他们家错就错在太富有,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就是人心……
自始至终贺祁都安静地待在角落,眸光半掩,落寞孤寂。
藏在门口的胡婠婠默默观察局势,贺祁的危机就是她最好的机会,狡黠的眉眼一动,她出场刷好感的时机到了。
赵家门口,胖胖的中年妇女展开信纸,脸色大变。
那狗爬字歪歪扭扭的,很明显是她儿子的笔迹。上面的内容露骨至极,毫无下限,信要是被交出去赵逸铁定会被判流氓罪。
“支书夫人,别急着撕啊,我这儿还有很多备份呢。”林杏儿好心提醒道。
“你!”胖妇人气得直翻白眼,却又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家里惹祸。
十几分钟后,赵支书急匆匆赶回来,同样肥胖的身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呢?”
林杏儿正端端坐在他们家的实木沙发上。
等看完信件,赵支书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那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些都是赝品,您儿子的真迹一共好几封,我都收着呢。”
“你想怎么样?”赵支书平时不仅护短还极其爱面子,要是他儿子顶上了流氓罪名,那他还怎么混?
“很简单……”
经过一阵子“开导教育”,几名犯事青年在当晚写好检讨书后就被放了,其中也包括贺祁。队上对外将这次事件解释为口角纷争,内部调节已经结束,不允许其他人再私下索要赔偿。
一票看热闹的村民纷纷傻眼,就这?他们还以为地主娃这次铁定要遭殃呢!
刚刚换了身漂亮衣裳过来的胡婠婠也愣住了,她还没找村长父亲求情,贺祁就已经被放走了?她又是想说辞又是回家梳妆打扮的,这么一大通功夫全都白费了!到底是谁这么有能耐?
三更半夜,黑云消散,弯弯的月亮露出来,照亮乡间小路。
当见到林杏儿的那刻,贺祁的心脏莫名跳动了一下,仿佛那是他从麻木绝望的荆棘活过来的证明。
红艳艳的头巾有些松散,她莹白的小脸上沾着泥巴,跑过来的路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裤腿、袖口处也沾着黄泥巴。
“你……”贺祁打破沉默,但林杏儿埋头往前并不理会。
她在心里吐槽了千万遍,贺祁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挺成熟的,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要是他出事了贺云贺桑两兄妹该有多伤心啊……至于她自己,倒不是心疼贺祁,只是气恼村子里其他人不分是非。
等回了家,贺云在院子里等着一直没入睡。看见大哥这么快就回来,小男孩眼里一下子就热了,“大哥!”
“嗯,我回来了,快歇息吧。”贺祁安抚性地摸摸他脑袋。
厅堂内,灯火摇曳。只剩林杏儿和贺祁两人对坐着,暖炉挪到圆桌旁,男人光着膀子任由媳妇儿检查。
“你怎么这么冲动啊!”林杏儿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质问。
他衣服上、脸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不过脸上有几道划伤,他身上也有很多淤青,尤其是腰腹。
“他们该。”说我可以,但说我媳妇儿就是不行。
“嘶——”他某一伤口处被人用力按住。
“让你不长记性!那些人爱说就让他们说个够好了,反正我在你们村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林杏儿气愤道。
如果她手上没有赵逸的把柄,只怕贺祁这次铁定会被纠察队送进大牢。她怕他留了案底,影响前途,不管她以后在不在贺家,她都不希望贺祁出事。
“唔,你干嘛!”
粗糙干燥的大手捂住了她的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