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门,楚行云连个正眼都没往停在斜后方的哈弗上看,径直的沿着和哈弗车头同一方向往前走了。
和平大道他很熟,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向左拐进一条巷子,进入巷子后,他脸色骤变,收起手机拔腿往前飞奔,在巷子尽头又向左拐,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回了黑色哈弗后方的位置。
黑色哈弗就停在街口,车里的人虽然没料到自己被迂回包围,但也很机敏,从后视镜里看到鬼魂一般忽然出现的楚行云,当即就要逃走。但是楚行云动作比他更快,赶在他发动汽车的前一秒前冲到驾驶座窗前,一拳捅破车窗玻璃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车里的人被他这一拳揍的身子歪到在一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楚行云拔走了车钥匙。
楚行云的手和车窗玻璃来了个同归于尽,虽然他拳头硬,但手背上还是被割出了数不清的伤口,鲜血登时裹满了他整只右手。他把车钥匙揣进裤子口袋,揪住车里男人的领子把他拽了出来,捎带手的拔走了插在了车窗上的一片锋利的碎玻璃。
男人自然要跟他动手,抡起拳头就冲他的脸挥了过去。
楚行云早有准备般从容的拉开一个一字步,侧身躲开他这一拳,然后抬手捉住他的手腕,借着他打出去的力道又助了一把火,像是在扯一块破布似的把他手臂往前狠拽,骨骼撕裂的声音像极了布料断裂的声音。
废了他一条膀子还嫌不够,楚行云随即曲起手肘将打出去的力道又尽数折回,手肘狠狠的向后撞在了男人的颈子上。
男人被他一肘子顶的向后跌了几步,歪着头垮着肩膀还要挣扎着跟他斗,咬着牙愤怒的又把左手送了出去。
楚行云非但不躲,反而迎向他,走向他的两步里已经把刚才从车窗上拔下来的碎玻璃夹在右手的指缝里,只露出了两三寸长的玻璃尖,随后握起拳头就捅在了男人的腰腹上!
虽然他避开了肾脏部位,但是利器入体的剧痛还是让试图攻击他的男人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浑身的力道如洪水般泄去,各处疼痛一起袭来,惨白着一张脸险些昏厥过去。
楚行云横着左臂顶住他已经红肿的脖子,猛一用力把他压在墙壁上,固定在指缝里的玻璃尖还镶在他的肉里,目光阴沉的问:“老实了吗”
男人只顾着打冷颤,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喉咙里咕咕噜噜的,好像在骂娘。
楚行云冷笑一声,板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趴在墙上,抽出他腰上的皮带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结结实实的系了一个拴贼扣儿。
贺丞站在门首前等了不到五分钟,就见楚行云裹着一身杀气回来了,还带回一个男人,男人的惨相让他忍不住皱眉。
虽然楚行云身手好,但是他一向很少对人下这么狠的手,都是点到为止,留有分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把人往死里整。
楚行云压着男人径直越过他,然后掏出门卡打开别墅房门把男人推了进去,等贺丞也进来后又把房门关上反锁。
贺丞看着倒在地上,腰上还插着一片碎玻璃的男人,语气淡漠的问:“什么人?”
楚行云脱掉身上浸了水湿冷沉重的外套,草草的擦掉手背上的血扔在地板上,眉宇间戾气还未散去,冷声道:“跟踪咱们的人。”
说完转身走进一楼浴室,片刻后拿着一条干净的毯子一条毛巾出来。他把毯子扔给贺丞,然后拎起厨房流离台上的水壶接了一壶凉水,拿着水壶和毛巾又回到了倒在客厅里一声声叫冤骂娘的男人身边。
贺丞看出来了,他打算‘用刑’。虽然不知道楚行云这次为什么这么暴躁,这么没有耐心,这么焦急的想要速战速决。但是他没有干涉,而是远远的避开了。
贺丞无视那个男人的叫喊和楚行云的逼问,脱掉身上湿透的风衣,把毯子披在身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握着茶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慵懒又乏力的低低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杯面的水纹,留神去听那边的动静。
“谁跟踪你们了?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是谁?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爷爷是银江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队长楚行云。那边坐着的那位爷你就不用知道他是谁了,他的名字落在你耳朵里你得折寿。现在轮到你告诉我,是谁派你跟着我们?”
“你既然是警察,那你就拿出证据证明我跟踪你们,你不仅没有证据,还动手打人。警察就能随便打人吗?!”
“你的嘴还真硬,几个月前在医院停车场,方舟大厦楼下,跟着我们的人不是你?如果你要证据,我现在就调监控,给你证据。”
“我去过医院和方舟大厦又怎么了?银江市是你的地盘儿?我去过那里就是在监视你们吗?!”
楚行云发现他碰了个硬茬,这个男人显然受过更为专业的训练,他很坚强,且善于狡辩,常规的审讯手段很难撬开他的嘴。放在往日,他还有耐心跟他‘有话好好说,但是现在贺丞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威胁,他憋了一肚子的闷火没处发泄,这个倒霉蛋算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楚行云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扭过脸看着自己,唇角一斜,冷笑道:“朋友,我不吓唬你,如果你不说出是谁派你跟着我们,今天你得横着被抬出这栋房子。”
男人瞪大双眼,脸上层出不穷的冒冷汗:“你是警察,你不敢杀人。”
楚行云眼睛微微一眯,讪笑:“我不敢?”
说着,他看了一眼搁在地板上的毛巾和冷水,临时改变主意,站起身朝客厅走了过去,停在贺丞面前扯下了贺丞颈上的领带,然后拿着领带又走到厨房,从壁橱里拿出一整盒崭新的吃西餐用的刀叉。
回到男人身边,楚行云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胸膛上,低垂着眸子迎着他的惊愕的双眼微微一笑,道:“最后一次问你,是谁派你跟踪我们?”
他的眼神太吓人,男人终于感知到危险将近,在他脚下用力的挣扎扭动,嚎叫道:“你是警察,警察不能杀人!”
楚行云不耐烦的似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跟他废话,用贺丞的领带蒙住双眼在脑后打了个结,脚下施力踩住男人扭动的胸膛,掀开唇角似笑非笑道:“当心,别乱动。”
像是在投掷飞镖般,楚行云蒙着眼把西餐刀往下射了下去。
“啊!”
被灌了狠劲儿的西餐刀好像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的划过男人脸侧,扎在了地板上,在他耳垂上割出一道血口。
虽然伤口并不严重,但是楚行云蒙着眼,他自己都不知道刀会扎在那里,这种生命被人用儿戏对待,随时会受到威胁的未知感让方才异常勇猛坚强的男人方寸大乱,挣扎嚎叫。
楚行云微微侧着头,仿佛在用耳朵捕捉他的方位,翘着唇角似乎很享受这场游戏,在他惊恐愤怒的注视下再次从盒子里拿出一把餐刀,稍一确定他的位置,手中的餐刀边朝着他的头部所在的位置,射了下去。
这一刀险了,若不是男人偏开头躲的及时,就扎在了他的眉心。
这个警察不是在审问他,他是在谋|杀!
男人的嚎叫凄厉又愤怒,即使在控诉,又是在求饶。但是楚行云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会结束这场游戏。
贺丞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楚行云逼问的一幕,高高的悬着心,心脏随着从他手中射出去的每一把餐刀而战栗。
他知道楚行云并非在草菅人命,他丝毫不愿染上命案,他只是在赌。赌他的心理承受里比男人更强,率先坚持不住在这场对垒中败阵的不是他。楚行云心里的紧张不亚于被他用餐刀攻击的男人,他压力更大,肩上有更多责任,但是他必须赢。
好在,他果然赢了,在他扔出去第七把餐刀后,男人终于心态崩溃,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是邹玉珩!邹玉珩雇我跟踪你!”
楚行云提着一把餐刀静止了片刻,然后取下蒙在眼上的领带,露出一双凝黑而冰冷的眼睛:“说清楚,跟踪谁?”
“你,跟踪你!”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收钱办事。”
“在医院那次,你跟踪的也是我”
男人被他吓破了胆,倒豆子似的知无不尽:“那次我是去跟踪一个女人,被你们抓起来的那个女人。”
女人?刘佳敏?
楚行云蹲下身,拿着还没来得及出手的餐刀在他脸上轻拍了拍,笑问:“除了我,你都跟踪过谁?”
男人踹了几口粗气,道:“第一次,跟踪被你们抓起来的女人。第二次,跟踪找女婿的老头。第三次,跟踪你从和平大道到方舟大厦。第四次,就是现在。”
被抓起来的女人,是刘佳敏。找女婿的老头,是吴耀文。
“你确定你跟踪的是我,不是贺丞?”
“我确定。”
楚行云把伤痕累累的男人拽起来关进卫生间,把卫生间的门上锁后给傅亦拨了个电话,告诉他这里有个贼,让他过来抓人。
锁好卫生间,他又上楼去贺丞的房间找出来一套干净的衣服,紧接着又下楼回到客厅,站在贺丞面前。
“换衣服,我们走。”
贺丞没想到,能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邹玉珩的名字,吃惊过后稍一细想,觉得没什么好意外。他们这些公子哥们,哪一个手上没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公案。他只是想不到,邹玉珩为什么会派人跟踪楚行云,如果是跟踪他,那他尚能从两人的交集检索其中的疑点,但是他跟踪的却是楚行云,楚行云只是一名警察,不知什么‘内幕’,手中也无甚权力,他跟踪一名警察干什么?
不对。
就在楚行云给傅亦打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想通了。
楚行云虽然只是一名警察,但他却不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他办过江召南的案子,而江召南生前走的最近的,就是邹玉珩。再者那个男人说自己受过邹玉珩的委派跟踪过吴耀文,江召南和吴耀文都是已经过去的蝴蝶公爵案中的一员,既然邹玉珩也有在暗中参与,那是否说明,邹玉珩也是其中一员?
他把自己想到的线索说给楚行云听,不料楚行云却道:“关键人物不是吴耀文,是刘佳敏。”
贺丞脱掉身上的衬衫,换上楚行云递给他的一件毛衣,诧异道:“刘佳敏?”
楚行云把他换下来的湿衣服接过去,目光钉在他两道坚硬深刻的锁骨上,思想却不知跑到了哪里,沉声道:“嗯,刘佳敏。我第一次见到那辆黑色哈佛是在医院停车场,后来因为这辆车不再出现,我就没有继续追查,忽略过去了。第二次是在你公司楼下,当时已经确定凶手是江召南,我以为他是江召南的人,现在江召南已经死了,这辆车又冒出来,受命于邹玉珩却不是江召南。我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漏掉了什么东西。”
贺丞明白了,他说的一开始是案件一开始,真正牵扯进江召南的是蝴蝶公爵案。但是他们都忽略了,江召南最早参与进案件调查的不是蝴蝶公爵案,而是被刘佳敏和时小慧联手杀害的三个孩子的案子。后来的医院停车场被跟踪事件恰好作证了,和江召南有关联的不是几个孩子,而是被捕后试图自杀的刘佳敏。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到了今天,却要回到案件一开始的地方。
贺丞已经猜出了他要去哪里,但还是问道:“我们去哪儿?”
楚行云帮他理了理大衣领子,道:“去找刘佳敏。”
刘佳敏在市郊女子监狱服刑,虽然楚行云交心的朋友没几个,但他熟人特别多,连女子监狱都有个把点头之交。
他们去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一名相熟的女狱警把他们带到探视室,不出五分钟,刘佳敏就到了。
因为楚行云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庭审中维护了她的受害者身份,帮她减了两年刑罚,且帮她把母亲安置在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所以这位身陷囹吾但依旧高傲不减的女老师愿意见他。
刘佳敏瘦了许多,以前丰盈的容长脸,现在两腮深深的陷了下去,昔日保养得当的玉白色皮肤已经被服刑赎罪的生活褪尽了俏丽颜色,她的精神和她的头发一样,变的衰败且枯黄。
若不是认得她眼神中的高傲与冷淡,楚行云还真不敢把眼前这个女人和当日风发骄傲的女老师相提并论。
“我妈妈怎么样?她的身体还好吗?”
这是刘佳敏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寒暄和迂回,撇开了所有人情世故。
“最近我没有时间去看望她,如果她的身体条件允许的话,下个星期我会带她来看你。”
刘佳敏低下头遮掩住发红的眼眶,坐在玻璃墙放下话筒舒缓了一会儿情绪,然后持起话筒放在耳边,口吻不再那么冰冷的问:“你有什么事?”
楚行云的右手习惯性的搭在桌子上,食指指腹缓慢且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道:“关于江召南。”
刘佳敏听到听到这个名字,低垂的眼睛里划过一线冷芒,唇角轻轻掀开一个微弱的弧度,又露出了楚行云所熟悉的那抹残忍且满足的笑容,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向我隐瞒的那部分事实。”
他早该想到,当时刘佳敏被四个孩子诓骗上山,她去绿园山庄找学生,结果碰见了江召南,意外流产。当初他做出的假设是当天夜深雨大,她不甚跌倒导致流产。但是后来发生的被跟踪事件让他不得不想到,或许江召南和刘佳敏的流产有关,如若不然,为什么和江召南有关系的邹玉珩会派人跟踪刘佳敏?
想起当日江召南到警局‘指认’嫌疑人,刘佳敏的情绪波动异常,甚至想抢夺他的枪,歇斯底里的喊了两句‘是你!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当时只以为这个女人受了刺激,胡言乱语,却忽略了那两个字‘是你’。
所以他大胆的推翻之前的推测,如果刘佳敏寻找学生的途中撞见了江召南,被江召南选为下一个受害者,在他的追击下捡了一条命,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么致使她流产的罪魁祸首就是四个孩子,和江召南。
但是刘佳敏却没有找江召南复仇,甚至在警局和江召南见过两面也没有认出他。说明什么?她忘了他的样子吗还是江召南隐藏的自己的面貌?比如......带着蝴蝶面具。
刘佳敏像是在听学生做汇报般,听完了楚行云最新的推论,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道:“你真厉害。”
楚行云无视她意味不明的褒奖,反问:“我说对了?”
江召南已死,刘佳敏再无顾忌,于是道:“对,你说的全都对。”
想起那个夜晚,山路上,她被个猎物般被一辆黑色轿车追踪,雨太大,所以她滑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停在她身后,两道车灯刺穿冰冷的雨夜,车厢里没有开灯,挡风玻璃漆黑一片,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不知道是谁把她当做玩物般驱赶。
就在她哭喊着求救时,黑色轿车的车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男人从副驾驶走下来,脸上扣着一副冰冷的银白色面具.......
“我还算命大,跑进密林后才把他甩掉。”
“所以那天在警局,你第二次见到江召南的时候就认出他了?”
“没错,我记得他的眼睛,但是我不敢说出来,江召南是高|官衙|内,我又没有证据,就算我说了也没用,而且还会连累我的母亲。”
她的顾虑,楚行云能够理解,但是她的话里只有江召南,没有邹玉珩,如果邹玉珩没有参与,邹玉珩又为什么会派人跟踪她?乃至到了后来,蝴蝶公爵被夏星瀚掘出曝光,跟踪吴耀文的人依旧是邹玉珩。
更重要的是,当日被贺丞当做人证叫道警局‘指认’刘佳敏的人中,不禁有江召南,还有一个被他们当做看客而忽视的邹玉珩。
想起当日,楚行云就忍不住懊恼,他只以为邹玉珩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去看热闹的看客,却没有想到,邹玉珩也是‘指认’刘佳敏的一员。
但是刘佳敏却说:“我没见过邹玉珩,当天晚上下车的人只有一个。”
楚行云扶着额头,拧着眉心陷入苦思当中。
如果被他擒获的跟踪者没有说谎,那么邹玉珩也一定参与了刘佳敏的惨案当中才对,况且贺丞也说过,和江召南走的最近的就是邹玉珩。如果用怀疑江召南和邹玉珩之间的关系这层逻辑向玫瑰庄园靠拢,那么邹玉珩把玫瑰庄园转手给江召南的用意,也就不得不复杂起来......
忽然,他眉头一展,蓦然抬起头盯着刘佳敏:“你说,那天晚上追赶你的轿车里,一个男人打开副驾驶车门下车?”
刘佳敏不禁有些紧张:“是。”
“你确定是副驾驶,不是驾驶座?”
刘佳敏细想片刻,道:“我确定。”
楚行云沉默许久,松了口气似的往后靠进椅背,脸上蓦然露出一丝笑:“这就对了。”
在他身边旁听许久的贺丞忍不住问道:“什么对了?”
楚行云转头看向他,眼睛黑的像夜,没有一丝光,道:“车里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邹玉珩也在车里?”
楚行云点头,有所感慨似的悠悠笑道:“没想到,邹玉珩也是蝴蝶公爵中的一员。”
如此一来,一切疑点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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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哈佛第一次出现在第三十二章:少年之血【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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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玉珩和江召南指认刘佳敏在第二十五章:少年之血【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