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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谋杀【3】(1 / 1)

当天晚上楚行云没走成,留下过夜了。

晚饭过后他本想挎着猫篮把家还,但是贺丞拿话激他,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说他这栋房子是比不上和平大道壹号公馆,围墙不够厚重,房间不够宽大,连个人都豢不住。

装出一副孤家寡人独守空房的悲惨嘴脸。

楚行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把猫蓝往地板上一搁,腾腾腾蹿上二楼:“卧室等你。”

贺丞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往二楼开合的卧室门看了一眼,目光狡猾,唇角压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简单的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干净,又洗了个澡,这才不紧不慢的登上二楼。

主卧房间那张铺着一套银灰色冷金属感被褥的大床上,楚行云正靠在床头讲电话,见他进来了便伸手指了指窗边桌子上的一台笔记本,示意他把笔记本拿过去。

贺丞把笔记本递给他,掀开薄薄的鸭绒被坐在他旁边,也靠在床头,听着他讲了几句电话。

楚行云的私人生活很刻板,时间线很紊乱,这个时间找他的人必定是同事,为的也是工作。

很快,楚行云一脸严肃的挂了电话,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私人邮箱,没顾忌身边的贺丞,接收了一封高远楠给他发过来的邮件。

贺丞看到邮件里是一段mp3音像,很长,足足有十几分钟,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等着楚行云打开,但是楚行云把鼠标放在开始键上,迟迟没点下去。

“怎么了?”

他稍稍转头,就看到楚行云拧着眉心,脸上浮现迟疑迷惑的神色,眼神中还透露着忧虑和不安。

“这件案子,检方和法院已经封档了,而且没人愿意再继续深入调查。”

听他这么说,贺丞明白了,这是江召南临死前塞给他的u盘,原来里面是一段录音,只是优盘淋了雨,看样子到今天才修复成功,楚行云才拿到这份可能成为证据的罪人的自白。

他一直在寻找的真相此时就摆在他面前,但他却头一次感到迷茫和忧虑,有句话说的很好,没有人真正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想看到的真相。到了今天,蝴蝶公爵案尘埃落定,咆哮了许久的海平面无论掀起过怎样的惊涛骇浪,由于各方势力的介入,用一条人命祭奠狂怒的海心,使各方达成密约结成共识,才使得海面归于平静。混乱的社会秩序被拨正,穿插罪与罚,公平与正义之间的天平也恢复平衡。现在,他手中的这份录音或许会打破目前岌岌可危如履薄冰的平衡。

此刻楚行云却在犹豫,犹豫来自于未知,未知来自于恐惧,没错,他终于学会了对黑暗的恐惧,这份恐惧即让他一往无前,也使他心有所系。

他清楚的意识到,贺丞的陪伴和支持让他更坚强,更勇敢,同时他也必须把自己的心分一半给贺丞,学会领悟贺丞所处的位置,顾及任何风云波动给贺丞带来的影响,不然的话,他就太无情,太自私了。

但是——

“你想让我打开吗?”

他转过头,语调平平的看着贺丞问。

贺丞对上他的眼睛,牵着唇角微微一笑:“说实话吗?”

“说。”

“不想。”

他没想到,楚行云听到后,眼睛微微一闪,随后把电脑合上扔到了床尾,麻利的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着一根烟,喷了一口白雾才说:“那就不听了。”

贺丞目光复杂的看他半晌,然后把他扔到床尾的笔记本拿回来,听到楚行云问:“你干什么?”

贺丞道:“我想听听老朋友留下的遗言。”

他很清楚,倘若楚行云真的顾及他的感受而忽视这则录音,那今天晚上他就别想睡踏实,而且楚行云也不可能忽视这则录音,只要有深入调查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他现在不听,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听。

或许就在今晚入夜后,他就会躲进卫生间,听取证据。

贺丞想做的只是陪着他和他一起面对。

他并不需要楚行云当真为了他退让底线,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够了。

贺丞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只水杯递给在床上抽烟的某人接烟灰,然后问:“准备好了?”

楚行云瞅他一眼,把整根烟头扔进存着半杯水的玻璃杯,用力搓了搓留有烟味的指腹,说:“放。”

贺丞按下开始键。

被水泡过的音质嘈杂,貌似录音的人把那场灭顶的大雨也录了进去,煎熬的等待几十秒的杂音过去后,江召南的声音才像一层层剥落墙皮后滋生的潮湿阴冷又柔软的苔藓一样,逐渐在雨声萧疏的地方,披露辰光——

“楚队长,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就说明我没有机会向你亲口说出这些话,或者说——我已经死了,没错,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死了,只有死人才能向你叙述这段自白。”

录音有几秒钟的空白,楚行云全神专注紧绷着神经的看着显示屏里那个不断推进的进程钮,仿佛那代表着江召南有限的生命,又一次的从生一步步走向死亡。

几秒钟的杂音过去后,江召南的声音再一次像一缕寒风一样从笔记本音箱中飘蹿出来,硬生生的给轻暑的夜晚带来几分彻骨的寒意。

江召南轻声笑了笑,又说:“你是对的,楚队长,我的确是面具的拥有者,我是蝴蝶公爵。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称号,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如果我能够站在法庭上面对着台下成千上万只眼睛,承认自己的蝴蝶公爵,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们找到我,我希望你们拯救我,杀了我,赐我一场隆重的死刑,但是你们让我失望了。所以这次我也要让你尝尝失望的滋味,你大概已经知道了,蝴蝶公爵不止我一个人,所有蝴蝶面具的拥有者都是蝴蝶公爵,包括贺丞,虽然他没有加入我们,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我们,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是我们遗落在外的成员。但我不会向你提供其他成员的名单,我可以坦然受死,但是我们的精神会永存。”

录音再次出现空白,随后冒出江召南刻意压低,低的像老鼠一样的吱吱怪笑:“我能看到你现在的脸,楚队长,你一定特别的愤怒,想扑过来揍我吧?哈哈,可惜你揍不到我,因为我已经死了,让我想想你还想知道什么——哦,你肯定会义正言辞的质问我‘为什么杀人’。好吧,作为补偿,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人,因为一只蝴蝶。”

潮湿阴寒的苔藓貌似找到了阳光,拼命的向着阳光所在的方向蔓延,生产,但是他却忘了,他是被阴冷的潮气孕育的生物,追求光明的下场只能落得自取灭亡。

“或许贺丞已经告诉你了,我在家族里最不受重视,因为生我的母亲只是被江绍桓包养的情妇中的一个。据在江家做工的老人说,我母亲是瞒着江绍桓怀上我的,她想嫁入豪门想的不择手段,直到怀我满八个多月,任何流产方式都不足以堕胎时才找上江家的门。我母亲登江家朱门的那一天,就是我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老人说,她被拖到门堂,被三个男人用木棍捶打肚子,打破她的羊水,想把在她腹中的我打死,当时血淌了一地,但我却没死,她把我生在血泊中,听见我哭了,她就咽气儿了——呵,很悲惨吧楚队长,没想到我表面风光,来历却是这么卑贱吧。我母亲死后,我住在江家,上到江家子弟,下到江家仆佣,没人愿意接近我,因为他们都看江家主母脸色行事。在我七岁的那年吧,我的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和我名义上的母亲在花园里捉蝴蝶,她们三个人在花园里嬉笑奔跑的场景可真漂亮,我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于是我捉了一只蝴蝶送到姐姐面前,像进贡一样渴望她能够接受,但是她没有,她后退了,用看待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的母亲走过来,把我手里的蝴蝶拿走,当着我的面撕掉它的翅膀,把它扔到地上,用高跟鞋碾碎,碾成一滩烂泥。”

江召南的声音忽然开始颤抖,喉咙被压迫般发出尖锐且阴沉的,吊诡的低笑:“我恨她们,我恨女人!她们就像那只被撕碎翅膀,碾成烂泥的蝴蝶一样!她们那么脆弱,却始终在攻击我,羞辱我,我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报复!既然她们踩烂我的蝴蝶,那我就撕碎她们!我要让她们体会那只蝴蝶死去时的痛苦!我要撕烂她们的翅膀,碾碎她们的皮肉,夺走她们自以为是操守的贞洁,用尽我一切的力量侮辱她们。我要毁灭她们!我要把她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羞辱和痛苦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我要杀光她们!杀光她们!”

不知何时起,楚行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录音上,而是转移到了贺丞身上,他时刻关注着贺丞面部的情绪变化,他看到贺丞在听到江召南叙说自己的童年阴影时,眼神忽然坠入深渊般被毒雾障目,眼中黑暗无光,貌似江召南的鬼魂侵了他的身体,他眼中迸发的杀戮的血光,对欲望的沉沦,对鲜血的渴望,都是那么鲜活可怕,他的神色随着那一声声的‘杀!’而不断的扭曲震动,仿佛一个磨牙吮血的野兽,躲在暗夜的角落里舔舐利爪上的鲜血,渴望着下一次捕猎——

楚行云忽然把笔记本从他腿上拿走,把尚在尖叫呐喊的江召南的鬼魂封印进那段录音里,随后把笔记本扔到地板上,一个翻身跨坐在贺丞的大腿上,捧着他的脸喊道:“看着我,贺丞!看着我!”

贺丞眼中再一次浮现了他熟悉的那种迷离绚烂的幻境,再一次的游走在谵妄与现实的分界线。

与前两次一样,贺丞同样很快是苏醒,像是做了一场梦般脸上浮现片刻的迷茫,直到对上楚行云的眼睛,才发觉他的思想又一次的不受控了。

他疲惫且懊恼的闭上双眼,往后仰靠在床头,紧皱着双眉百般不解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

楚行云迫使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问:“你看到什么了?”

像是炸裂的烟花化成的灰烬,贺丞眼中再一次浮现出厚厚的一层散着余温的烟烬的残骸。他把楚行云的左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牢牢握在掌心里,闪烁着带有烟烬余温的目光,有些艰涩的开口道:“他说的,我全都看到了。女人,蝴蝶,鲜血,尸体。”说着忽然把楚行云的手攒的更紧,用力的似乎要抓碎他的骨头,看着他的眼睛急切的问道:“我和他不一样对吗?”

此时贺丞注视着他的眼神那么的彷徨,无助,且悲伤,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的唯一一颗救命稻草,一旦放手,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楚行云胸膛里憋着一股汹涌的气流,来回激荡使他心口闷痛,眼眶里烧着两把烈火般把他的眼神烤的赤红,炙热。

楚行云把右手掌心紧紧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贺丞,是我的小少爷。”

贺丞闭上眼,亲吻他的掌心,然后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窝,依赖着他说:“你不能离开我。”

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楚行云抱住他,温柔的抚摸他的颈背,轻轻的笑了一下,说:“放心。”

贺丞把他的腰箍的更紧,紧的两幅胸膛紧紧贴合,心脏跳动的频率混杂一处,分不清谁的更的心跳更紊乱更汹涌。

贺丞沉默了半晌,埋头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沐浴液香味,用低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不,我爱你。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像个疯子一样渴望你,所以请你一定不要离开我,如果你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其实我很羡慕那些被你抓起来的人,你给他们带上手铐,给他们一个宿命和结局。我也想被你用手铐牢牢锁住,变成你的影子,跟随你找到自己的宿命。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无论你为我指引的结局是悲还是喜,是生还是死,我全都听你的。只要你把我带在身边,别离开我。”

在情场中楚行云虽然不算是个中老手,也绝不算青涩,但是每次贺丞向他告白,吐露真情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心颤。以至于丢了分寸和风度,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所以他没说话,只是温柔的揉了揉贺丞的后颈。

贺丞又说:“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有任何压力,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你不想做的事,我也不会逼你。就算你不想跟我上床,我也不会强迫你。”

楚行云眼角一抽,抿着唇角沉默了片刻,然后嘀笑皆非道:“怎么又——扯到这事儿上了。”

说着把他圈住自己腰的双手掰开,翻身从他身上下来,抖开被子躺了进去:“睡觉,你关灯。”

关了灯后,房间里很暗,只有从落地窗窗帘缝隙间渗进来的丝丝月光洒在地板上,驱散了室内一层很淡的黑暗。

虽然贺丞没动静,但是楚行云知道他没睡着,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贺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楚行云向枕边扭头看了过去,只能看到他隐约可现的侧脸轮廓,说:“过来。”

贺丞也扭头看他,没动作。

楚行云低低笑了一声,埋在胸膛里的笑声低沉且酥软,又催了他一句:“过来啊,给你喂药。”

即使光线很暗,他也能看到贺丞的眼睛霎时便亮了,随后一道人影朝他压了过来,嘴唇被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包裹。

他们在黑暗中抱着亲了两回,楚行云想趁机占他便宜,于是用力的把他的舌头往外一顶,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捏着他的下巴,说:“叫哥。”

贺丞被他捏着下巴,不得已停下,但他很有骨气,沉声道:“不叫。”

楚行云在他下巴上轻佻的勾了一下,笑:“听话,给你好处。”

“什么好处?”

“亲你一下。”

贺丞很不屑的撇了撇唇角,再次向下压近:“这种事我可以自己做。”

楚行云微微偏开头,扶住他的肩膀,笑的很是耐人寻味:“真不叫?”

贺丞到底是怵他,见他坚持,也就遂他心愿,在心里酝酿了大半晌,才极轻的叫了一声:“哥。”

楚行云一听,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比得了儿子被叫爹还高兴,把他的后脑勺往下一压,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说:“哥赏你的。”说完在他肩上用力推了一把:“睡觉。”

岂料贺丞压在他身上不可撼动,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唇角攒着笑,拖长尾音黏糊糊的又叫了一声:“哥——”

楚行云:......

他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而且坑很深,看来今天晚上是跳不到底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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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嫌感情戏多哈,明天正式进入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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