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林晟也出院了,开始完整走上原定的流程,进警局接受上次推迟的批评教育,领取行政处罚,方渡燃再三嘱咐律师一步都不能少,蹲完了出来再上诉。他最近的时间越来越紧张,把事情安排得没一点宽松的,总想在动身之前把学校所有东西都处理完。
一切都在往完结的方向走,唯独给校花身上套这么一层暧昧不明的舆论,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他有去无回,那其实挺……倒霉的,毕竟郁月城都肯在脖子上戴上他的铃铛了。方渡燃做每件事,都应该是处理妥当的,偏偏就是这一件,纯纯的私心,纯纯的不安好心,一点水分都没有。
就算只有一天,只要他还在学校里,还在高二七班,郁月城还坐在他的前桌,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忍不了外面那些觊觎大白猫的眼神。
完全就是为了自己得意,给郁月城和他之间加上无形的联系,以前这联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兄弟、朋友、同学,心照不宣的暧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方渡燃其实是个很会打算的人,尤其是给自己留后路,都是这些年里生活经历带给他的认识。任何事没有点可靠的余地,他都是不会动手的,这回他卖房拿钱找机会,什么余地也没给自己留。
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性格,这回拽大白猫脖子上的铃铛,妥妥地不负责了,只顾在他身上留个绳,以后能不能捡起来牵上都保不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只有一半,没有下文的不负责任,让方渡燃对郁月城的一丝一毫都加倍地关注。
晚自习下课后去五班跟薛宜南交涉完再回来,路至安正坐在郁月城身边的空位,郁月城在翻词典给他讲练习题上生词的用法。
“快了。”路至安抬头看他。
“没事,你们讲。”方渡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来练习册,也跟着对照自己的题听了一阵。
整个过程都过于安静,路至安感觉身后跟没人一样,讲到一半的空隙往后看一眼,方渡燃正拿笔眼睛盯着郁月城,眼神的焦点一偏刚好撞上他的视线。
方渡燃意识不到自己神色冷峻,路至安微怔,暗自心惊。
“嗯?”郁月城看他转头,跟着他回头询问。
方渡燃朝他一笑,琥珀色的眸光澄澈,顿时鲜活起来,身体往椅背上靠着,稍稍下垂的眼尾懒散惯了,带着自身气质里的一点不屑。
“看我干什么,看课本啊。”他拿笔帽敲敲自己的练习册。
路至安的心惊转为心悸,方渡燃的转变自然极了,他却看到了先前的阴沉。
凭借自己平时对人物和服装设计方面的学习,他对方渡燃有些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直觉。不过这影响不了他学英语,英语还是要学的。
“班长,你坐前面来,或者我们过来。”他说。
“不用。”方渡燃合上练习册:“刚才听了几句,听不懂。我英语太差,你们先学吧。”
“回宿舍吗?”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想让郁月城回去之后给他发个消息,收拾完书本他又想起来他没用过几次的703宿舍钥匙,不用白不用。
“回去给你讲。”郁月城说。
“我还没做到那块去。”方渡燃利索腾空课桌站起来,最近他回宿舍都有事情要忙,书也不拿了。
“没事,等会儿我回宿舍找你。”他边朝后门走边说。
“你要去哪?”郁月城轻易听出来他言外之意。
“都这么晚了,我能去哪。”
方渡燃回头视线看看路至安,故意道:“校花这么粘人啊,还有人在,注意点影响。”
路至安虽然能看出来是可以开玩笑,也跟着笑了笑。
等方渡燃关上后门走了,他才问郁月城:“他就这么放心把你跟我留在教室里。还关门。”
教室里没人还在晚自习之后学习,走廊也没几个人,郁月城说:“他有事要办。”
“这是默认你们俩有点什么了。”路至安道:“进展挺快的。也就是你平时不玩学校的交际网,满城风雨了。”
郁月城:“那组照片?”
路至安:“还有方渡燃上厕所都得跟着你一块。要是男生厕所不是单间,区分了abo,我都怀疑他得进去跟一起放水。”
听起来像小学生,郁月城心想他们小时候还真是手拉手去过卫生间:“……你观察得很细致。”
“是他做得太明显了。本来他在学校里就炸眼,干什么都有人多看几眼,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你俩,说不定都有人掐表看他在厕所外面等你多久,看看有没有偷着干点什么。”路至安调侃道:“方渡燃的占有欲有点过于旺盛了,易感期的alpha也没跟这么紧的。”
郁月城消化了一下,问道:“他有占有欲吗?”
路至安把他上下看一遍:“没有吗?他就差把你绑他身上了。”
对面的表情当真在回想似的,路至安说:“你对他有好感,这个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单独相处的时候,有。”郁月城想了想,这问题的确很难回答。
除了方渡燃以外,他也没有跟其他人以那种名义相处过,也没有跟其他人有过婚约,对他事先又有了这种身份去对待过,实在对比不出来。
但就是方渡燃这一个,他们小时候是可以二十四小时,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的,他也没觉得这叫占有欲什么的,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会觉得厌烦,只觉得能看到方渡燃,是开心的,待在一起,玩什么都行。陪在他身边,闹腾得不行的小男孩能安安静静得坐在角落里不打扰他,等他看书听课结束来汇合,也都成了默契。
如果这能跟占有欲关联,那么从方渡燃刚出生还在婴儿床上打滚的时候,就知道抓住也才几个月的他的手臂不放了。廖茵茵伯母和自己的妈妈只能把他们俩放在一起睡。
不过现在他们长大了,郁月城知道自己不能用以前的眼光去衡量现在的方渡燃。
那时候方渡燃粘着他,跟现在,也还是有不一样的。
他们之间要建立的不止是小孩子之间单纯的情谊,还有以爱为名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在方渡燃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有过亲密接触的时候,才会变质成带着欲望和情爱的联系。
他们还没有正大光明地去确认过什么身份。
流言蜚语总归也只是流言蜚语而已,真正的距离,只有他和方渡燃知道。
“我知道了。”路至安作为alpha想到就是:“他能把你跟一个alpha大晚上留在教室里,你们俩还没标记过吧,要是标记了,肯定不可能。忍不了的。”
“嗯。”郁月城应。
路至安“哦”了一声:“那是有点麻烦。兄弟处久了,也是一块放水,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他知道我拿他制服了。”郁月城说。
“他怎么知道?我没说。”路至安保证到:“绝对不是我!”
“不是你。”郁月城道:“是他自己看到的。”
“然后也没成吗?”路至安觉着这对一个omega来说,穿alpha的衣服,算是最直接的表示了。
郁月城顿了顿:“嗯。”
可是他牵了我的手,也不在乎我们在别人眼里的关系。
“没事。需要时间。”郁月城又说。
路至安想拍拍他的肩膀,方渡燃提过好几次郁月城有洁癖让他的手转了个弯拍在练习册上:“也是。他的背景本身也有点负责,你是应该多了解点。反正有的是时间。”
“他初中的时候……”郁月城措辞道:“在学校那件事,后来有家长去学校处理吗?”
“不知道。”路至安道:“这事许烈阳肯定知道,我跟方渡燃不一个班,那会儿他就出名了,明智初中部的江北区几个学校都听过他的名字,知道就是他把老师打残废。一直到他上高中,你也看到,他在学校里没人敢硬钢。肯定也有明智的人知道这事,但谁会去他面前说,他家里的情况,就更没人敢打听了。”
郁月城没猜错,方渡燃这几年在外面上学,居然没有人见过他的家长——那个监护人。
“做题吧。”他把出的例题给路至安:“晚自习后半小时就熄灯了。”
“你留过?”路至安不认为他是需要留下来写题的人。
郁月城:“给他补课。”
路至安:“……”
写了会儿题,他突然想起来道:“但方渡燃以前从来没跟哪个omega谁走这么近。”
郁月城:“嗯?”
路至安跟他住过一个宿舍,从alpha的感官来说,他没在郁月城身上感受到过omega的气息,这会儿眼睛看着题目,手里还在写单词,补上一句:“也没见过跟哪个alpha这么粘,包括许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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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渡燃这是第二次在晚上往学校外跑,上次跟郁月城从东门爬墙被逮住做检讨,这回他老老实实地在门卫那里把自己的校徽和学校的制服都压上,换取上一个小时的离校时间,说要出去打印彩色的资料,另外还要给画纸装框,然后正大光明地离校了。
其实学校里的打印机就很清晰了,不过门卫看他把家长和班主任的电话号码都留上,也让他出去了。
方渡燃没有撒谎,他需要的清晰度学校做不到,打印资料的机器不够,纸张的质量也不够,他想用最好的相纸来打出来实体的照片。
一个小时有点紧张,他走出学校租了辆自行车绕过青年路去对面的商业街里找照相馆。
换了好几家的相册都不满意,最后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店子里找到可以定制的款,老板出相片的时候,他把自己带来的60cm*60cm的油画也拿过去让店家装裱。
自己去后面的操作间,看店员在给木制的相册封面打孔,记下来然后自己拿钻头打,最后用牛皮绳栓起来,拿在手里有点沉,不过这东西也没人随身带着,沉点就沉点吧。
受郁月城影响的仪式感,让他给油画足足包了好几层,用了最厚的纯色瓦楞纸打包最外面的一层。拿上白色的液体笔签名字的时候,方渡燃心里一动,没留下自己的名字,留下了那句他跟破解密码本一样,从郁月城那把陈年的旧伞上面解开的英文字符。
youarealwaysbemyownm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