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经过刚才那几个小孩的洗礼,这次进去先带着郁月城去门口的休息室把冰鞋换成自己穿的运动鞋。
他以前只来过外面的滑冰场,里面的小城堡他自己也没去过,也有不穿滑冰鞋的人在进去,他怕里面的小孩比外面还多,郁月城万一再被撞到,腿上的伤不能再摔一次。
两个人刚一走进去,气温骤降了四五度,方渡燃看看前面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孩儿,正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站在旁边的女孩子穿。
然后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的郁月城:“看来还是我比较有先见之明。”
郁月城正穿着他带来的外套,想起来之前关于方渡燃为什么要带衣服出来的猜测,恍然大悟:“你是给我带的?”
“是啊。”方渡燃说。
他这几天打过r-19,体温一直都不受外界影响,始终有点轻微发热,早晨睡醒的时候更是明显热乎乎的,身体还会有些躁动。
方渡燃把这个归结为身体正在吸收r-19带来的高纯度alpha信息素,还有临近易感期,里面包含的加速细胞再生之类的东西,所以会这样。再不然,就是那支omega抑制剂?
总之挺麻烦的,估计只有方正海进行全面监测之后,用那堆复杂的数据才能解释。方渡燃已经习惯因为各种药剂而改变身体状况,这就是他作为实验品的意义,他不想因为这种问题去找方正海。
反正这个状况不会立马消失,他出来玩几个小时肯定更不会消失,所以早就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需要保暖,只给郁月城准备好。
果然,郁月城看着他的t恤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呢?不冷吗?”郁月城就没看见这个场地里有像他一样只穿了短袖t恤的人。
方渡燃推着他往里面走:“我身体好,火气旺。”
过了好一会儿,郁月城看他完全没有一点冷的姿态,皮肤上连毛孔也没有收缩,才说:“我还以为这是你为今晚在外面过夜准备的衣服。”
“啊?”方渡燃也完全在意料之外。
“你今晚想跟我在外面过夜?”他反问。
郁月城明明说的是“你”,代指单数,他自己,结果到他这儿,就成了他跟郁月城两个人,方渡燃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那么点问题,细想想又好像没有问题。
他们是一起出来的,他确实准备东西的时候都把郁月城算在里面的,那过夜,肯定也是一起过夜。
他不问这句还好,心无杂念,问了这句,话音落下来,就怎么听着都有点不对劲儿。
“······我都可以。”郁月城在否认显得排斥,肯定又不是他本意之间选了这句。
方渡燃把他擦伤的手拿起来又看了一眼,破皮的地方没有出血,但是很红。
“看情况吧,太晚了就不回去了,现在还不到三点吧。”他说。
郁月城看了眼腕表:“很准,两点五十七。”
“饿不饿?”方渡燃才想起来他早上连早点也没吃,郁月城也是刚睡醒就被自己拉出来。
郁月城实话道:“刚才有点,现在吃了糖有能量,不饿。”
方渡燃突然笑了,往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有点过于好养活了,一根棒棒糖就不饿了。”
“糖分也是能量。”郁月城说。
他的头发今天确实特意打理过,被方渡燃揉过这一把,居然还跟之前一模一样,就连有点乱的那几缕发梢也还是维持原样。这定型剂······未免太高端了一点,他把发丝摸在手里的触感都跟以前一样,一点差别也没有。
方渡燃再次深深感觉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邀约被万分重视。
“我们现在出去,待会儿进来得重新买票,”他往回看看门口,“这些倒没什么,主要是我们都在这儿有过一次麻烦了,出去一次,再重新从滑冰场进来,可能就没什么兴致了。”
“嗯,我知道。”郁月城说:“出来玩,遇到麻烦是会影响心情。”
“你别知道。”方渡燃搭上他肩膀:“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可以稍微的不那么把我当回事儿,哪怕怪我让你饿肚子都成。我还挺好奇里面的小城堡长什么样,等进去看过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赔礼。”
郁月城听懂了后一句,没懂前一句:“为什么不把你当回事儿?”
方渡燃打眼看到前面已经有几座冰砖垒起来的城堡轮廓,带着郁月城往那头走。
他们没有穿滑冰鞋,在冰面上走起来并不比穿了滑冰鞋方便,每一步他都小心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冰面,也不去管郁月城在后面的目光。
“你太认真了。”他走了三十七步才回答。
“可能你就是这样认真的性格,但你不用对我那么较真。”方渡燃思考着措辞:“就是,你可以不那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可以对我有脾气,我一根棒棒糖就把你哄好了,用不着。你又不是小孩儿。你可以跟我说你对我什么安排不满意,就像你疼了就别撒谎,就说你疼了,饿了冷了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等我问你才说,不用忍着。”
他抬起头,看向郁月城:“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不用对我有求必应。我们也没有认识特别久,你也不是许烈阳他们那些,不需要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一股脑说完方渡燃自己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他连为什么会倒这么多话出来都不明白。
他不是埋怨郁月城,郁月城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最亮眼最干净的人。
他只是······他可能是在潜意识里自己觉得这样不应该。
他无凭无据,也没什么值得郁月城来认真百倍的对待。
而且他也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见一面对方都会从头到脚地收拾一遍,精致到头发丝都不是形容词了,郁月城还真的是连头发丝都没忘记怎么去打理到最好。
还用上了不耽误他时间的最快的速度,连等待都没有让他等。
方渡燃也没想这样要跟郁月城说话,这听起来好像在说教,这不是他的本意。也许是他说的内容有点正经,导致听上去好像在说教,或者是吵架。
他一点都不想用“吵架”这两个字来放在他和郁月城之间。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些话的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重视。
重视到,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就像他第一次发现郁月城像只大白猫一样,只会认人一样,卧在他腿上的满足感。
现在那种感觉一次次地被重提,被郁月城的种种行为来印证,在他脑海里重演,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他可能会越来越在意这种满足,可他才刚认识郁月城没多久,对方只是转学过来的一个,跟他生活完全相反的好学生。
郁月城拥有完整的家庭,很好的生存条件和优渥的生活条件,他可以随时就再转学回去。
······
其实真正去思考,就是一大堆的问题,他只是平时从来不去想,他跟郁月城现在的关系,这还不到能让他想这么深,思考这些的程度。
就是自己刚才脑子抽筋说的话才让他想起来,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抹去。
他们什么都没有,用不着想得这么深。
现在就只是单纯的,他不希望郁月城对他有求必应,对他这么重视。
这样做他是会高兴,有异样的特别的满足感,但他的理智在说这样对郁月城好像不公平,他也不希望这种不公平累积下去。
人都是有底线的,他很不想因为自己让郁月城累积上不开心,然后触到那道底线。
接着分崩离析。
“我是处事比较严谨,可能考虑的会全面一些,不过也都只是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郁月城被他一通说教,愣了半晌,然后缓和道:“在认识你这件事上,对你我没有想过要怎么认真,怎么重视,怎么刻意地去做什么,所以我不觉得累、费劲、麻烦,我就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郁月城真的很聪明,方渡燃没有说明白的话,他都一句句说明白了。
连自己会认为占用了他的时间和精力,会让他麻烦都能理解到。方渡燃觉得郁月城的阅读理解中英文都会是满分。
郁月城还在一件件对应着解释:“我对你的安排也没有不满意。我也考虑到我们出去吃饭,再进来一次,可能就不会有第一次进来那么充足的心情去玩,所以吃饭晚一点也没事,出来玩本身就没办法把每一件事的时间都安排好,总是会有意外,都是看情绪来的。那个小男孩让你很不高兴,再消耗情绪,你会更不愉快。”
“我不用你让着我。”方渡燃说。
他不想用迁就,这听起来太不正经,不适用于他们目前的关系,但郁月城就是什么都听他的,就好像在让着他一样。
包括刚才,他也是考虑到自己。
他就是太严谨,周全过头了。
“我没有想过让着你,没有去一件件的算,谁多一点,谁少一点,谁吃亏了,我都是当成一件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来做,没有刻意的要怎么样。”
郁月城说:“我很放松。”
他说这话,认为自己也不算是撒谎,偶尔有些时候,郁月城自己是选择了顺从方渡燃的选择,可那也都没有给他带来困扰。
他只是在试着去接近方渡燃,走进他的生活里。
包括他来到青训十二中,他是选择了方渡燃的选择,但他没有认为这是为难和让着谁,那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只要是心甘情愿,就谈不上什么计较、多少、吃亏,这些东西。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油然而生。
郁月城现在还无法跟方渡燃解释,什么叫做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做了很寻常的事,想跟方渡燃在一块做些事,有更多的相处机会,走进他身边的机会,就会让他的警惕性这么高,急着把自己推开。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想来看看他,所以才来的十二中,方渡燃恐怕会直接跟他划清界限,把他赶走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清楚这些事,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方渡燃问:“这算是你教养的一部分吗?你对每一个朋友都会这样认真吗?有求必应?”
郁月城想了想:“在共事的过程中,我会尊重对方不侵害彼此利益的想法,我如果感到不适,我会直说。”
为了消除方渡燃的心理累赘,他特意加了一句:“对你也是。”
“······”方渡燃没话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本来问这句话的意图,是希望郁月城的认真劲渗透到方方面面,包括他跟所有的朋友相处,都可以这样,那他就不觉得自己占了郁月城的便宜,压榨了郁月城。
真的听到这种话,他又不太愉快,他还是不希望郁月城对所有人都这样认真,认真到在他看来是迁就。
“我没有负担。”
郁月城突然道:“你就把我看作是你的任何一个朋友都可以,我没有因为跟你相处有负担,也不希望会让你有负担。”
“我才没负担。”方渡燃干脆道,然后给自己开脱:“我希望你,怎么说呢,希望你跟我在一块,不要有什么事忍着不说,能舒舒服服的,拒绝我也没关系。”
郁月城小声说了句:“我感觉挺好的。”
“什么?”方渡燃回头看他。
郁月城看他的目光移开了,嘴里还听话地重复一遍:“我说我感觉挺好的,跟你在一块。”
可能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耐心细化道:“我要是跟你在一块不舒服,就不会跟你出来。我知道拒绝,不是跟谁、跟什么事都可以妥协,答应你是因为我本身就没想过拒绝你,我没忍什么。”
方渡燃没说话。
郁月城还想再解释,就听方渡燃长长地出了口气:“那就好。”
“行了,没事了。”他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一弯,笑起来:“你乐意跟我在一块就成。”
“你是在担心我不愿意?”郁月城问。
“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都可以算了,我怕次数太多,会太不公平,把你吓跑。”
他拍拍郁月城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很温柔。”郁月城道。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方渡燃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上一次是什么地方听到,他能肯定绝对听过。
只有郁月城这种脑回路,才会看着他说温柔,别人都只会认为他不好招惹。
“嗯,你很会照顾别人。”
郁月城指指自己身上穿的外套:“情绪和这个,都是。”
“我又不傻。”方渡燃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是随心而为,按郁月城的说法,也不是刻意的,想做就做了,用不着思考。
“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他语重心长道:“不能老让我们好学生受委屈。”
“没委屈过。”郁月城小声反驳。
方渡燃笑出来:“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怎么不敢大声说你没有了?”
郁月城没立马接话,他就继续追问:“怕我生气啊?”
“······嗯。”这回有回应了。
郁月城道:“怕你以为我听不懂玩笑话。”
“······哈哈哈哈,”方渡燃沉默两秒,直接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逗啊,受不了了,你到底是怎么长得。”
服了,可爱得超标。
郁月城既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听他的话也不是在勉强自己,方渡燃就完全失去这层担忧。他一直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解决掉就好了,不会还拖泥带水。
郁月城说没有,他就信是没有。
郁月城也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大概是百分百确认对方跟他没有芥蒂,方渡燃在小城堡里玩得比在滑冰场还野得多,都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和他在学校的校霸身份。
郁月城膝盖疼,本来已经不碍事,好多了。方渡燃就是不让他下地,从冰雕的马车后面租了块底下带冰刀的滑板拿过来,把郁月城摁在上面的儿童座椅上。
找了几座里面人少的小城堡,就着后面的架子就往里推。
“这个真的进不去。”
郁月城看看眼前只有半人高,完全没有大人进去,就连小孩也没人进去玩的迷你型小城堡,对方渡燃直接拒绝:“一个人进去都很难,两个人更难。”
方渡燃发现他也不是完全听自己的,的确就是乐意而已,比如现在,郁月城就不太乐意听他的。
不过他现在不听也得听。
“我要是进去了怎么说?”方渡燃问。
“目测拱门的最高点是一点二米,我的身高最近一次量是一米八六,你跟我大概相差零点三到零点四公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郁月城拿科学的态度说话:“之前的通道里面都有岔路,也是弯曲前进的,最少也有四百五十米,这里面肯定也差不多,你要弯腰九十度推着我前进四百多米······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座。”
“只有这座城堡里没人,我去定了。”方渡燃把滑板车推到有遮挡物的地方。
一脚踩在板子上:“你算得很准,但我还是要进。”
“······那你进吧。”郁月城放弃劝阻。
方渡燃低头在他耳边笑得狡黠:“好学生,我要是进去了,还不累,你怎么说?”
“嗯?”郁月城情感上很想支持,但理论上这不太现实:“那我下次听你的。”
方渡燃顺顺他脑袋上柔软的发丝:“你说的。下回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郁月城:“嗯。”
“那这机会我可得好好存着。”方渡燃边说边弯下腰在郁月城后面捣鼓。
过了会儿郁月城在转过头就看到他手里拿了两颗螺丝钉和几个小零件,方渡燃用手把螺丝钉拧了下来?
这里的设备因为是全年龄开放,会有儿童使用,所有都是经过层层严格把关的,包括螺丝钉还有螺帽,用机器上锁都非常牢固,也不是说不能人为拧下来,但一定很费劲。
郁月城看看方渡燃的脸,没发现一点费劲的样子。
“起来。”方渡燃叫他。
郁月城刚一站起来,那儿童座椅就摇摇晃晃,方渡燃把他扶下来,蹲下身在座椅底部和滑板的板面连接处动作。
身体遮挡住视线,郁月城看不清他具体操作,只能看到结果就是没几下方渡燃就把底下的螺丝钉和零件全拆了下来。
这是损害滑冰场公共设施的行为,不过他们刚才已经预付掉可能会损害的押金,虽然行为不提倡,但也等于他们暂时买下来这个滑板车了。
等会儿装不回去,押金不退,还需要很多的赔偿照价赔偿就可以。
郁月城不是很担心这个,他好奇的是方渡燃的手法太快了,他觉得方渡燃还能用同样快的手法再装回去。他自己来拆,就算不借助工具,也需要戴个手套,方渡燃就跟感觉不到这些东西的棱角一样。
皮肤不会疼吗?他在想。
然后他就看到,方渡燃徒手把座椅卸下来,还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着,零件整齐地摆了一排。
“这样不太安全。”郁月城大概能猜到他的意图,有些担心。
方渡燃单手就把带着双道冰刀的精钢滑板轻而易举在手里掂一掂:“有我在你还害怕吗?这又不沉,还没你重呢。”
“我不怕。我担心你摔了。”郁月城说:“这个没扶手站不稳的。”
方渡燃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担心他身体有恙的话,除了高一那次大乱斗,陈老赶来前线关心他被人打了以外。
像这种未雨绸缪的担忧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身边的人一点不会担心他在身体上能有问题,一般担心的都是对方,像许烈阳和赵霖可能更担心这块板会在他手里折了。
方正海就更别说了,不断刻意测试他的体能极限,他失控起来连门锁都可以不费力地直接扯断,强制分化那天才十岁多一点,就因为他强悍的体能和破坏力,给他安排上特质的铁栅栏来锁起来,仍由他失去意识在独自里面四处挣扎施暴。
······
“你傻不傻啊。”方渡燃笑了下,把滑板放在冰面上,自己先坐上去,双脚踩在板上,分开-腿空出来个能坐的地方,一手撑在冰面,稳住不让滑板向前。
“上来。坐这儿。”他另外一只手指指自己空出来的位置。
这是儿童座椅,他们俩要想都坐上去,难度是有点大,会比较挤,很容易掉下去,这样坐是最节省空间的方式。
但是郁月城看着他双腿-间,有点犹豫。
方渡燃以为他是嫌板上不干净:“裤子我帮你洗,快点快点,我撑不住了。”
郁月城发现他在某方面跟小时候,还真是没变。
方渡燃小时候就是这样,变着法儿的调皮,跟他性子截然相反,他没做过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所有不太体面的场面,都是被方渡燃带的。
最丢脸的一次就是翻栅栏,一头栽进方家后院的雪里。
今天如果他俩一起在小城堡里四处碰壁,摔个底朝天,那就是时隔多年再一次“有损教养”的事故了。
“这里都是冰块搭的,我们这样进去,很可能会砸头上。”郁月城虽然这样担忧,但是踩上去,滑板动了一下失去平衡,被方渡燃撑稳了。
“那你还上来。”方渡燃把腿稍微放直一些,能把郁月城两侧都挡住。
“好玩。”对方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哟,恭喜你获得普通小孩的快乐。”
身体坐下去放好,方渡燃就按在他肩膀上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出发了!”
郁月城还没回应,方渡燃撑在冰面上的手往前用力一推,他们挤在滑板上朝那个一米二的门洞快速溜过去。
感觉到坐在腿-间的身体有些紧绷,方渡燃按在肩膀上的手转而拢在郁月城手臂上,滑进洞口的一瞬间,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耳边两侧有风声呼呼啦啦刮过。
方渡燃一点也不害怕,就这此时此刻,他也觉得自己挺幼稚,这不都是小孩玩的吗?
城堡里的冰块都是五颜六色搭配着来的,他们滑行的通道里也时而变幻颜色,有时候黑漆漆一片。
郁月城一直很紧张的样子,他就把注意力都放在郁月城身上,好久没玩这些幼稚的东西了,他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冷风从耳边吹过去,方渡燃低下头,下巴轻轻碰在郁月城的肩膀上,说话时的热气尤为明显。
“还怕啊?刚才那些小朋友在这里面都不怕。”他说。
“我不怕。”郁月城说着还咽了下喉结。
方渡燃顿时笑了,遇到前面更矮一点的岔道口,一把将郁月城的头按下去,自己也跟着趴下去才顺利同行。
挤在一起的时候,方渡燃恍惚间好像闻到了郁月城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清透的,纯粹的,只需要淡淡一丝就能很容易钻进鼻腔,充斥肺部的小气泡。
还是太淡了,方渡燃的脸恰好埋在他后颈上,下意识嗅了嗅,还是没闻出来究竟是什么味。
郁月城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信息素泄出来他已经不奇怪了,可能真的就是太紧张,乖小孩怎么会玩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他很是佩服郁月城的自我管理能力,泄露就泄露了,居然可以就那么一丝就没了。
“不怕还把信息素都吓出来了。”方渡燃笑他。
说完就感到胸膛底下的身体更加僵硬,他们终于从这个狭小的通道滑出来,方渡燃抬起身才发现刚才他好像一直把郁月城压在底下,那姿势,很像是拥抱。
他没有伸手,没有杂念,但他后知后觉,他刚才的鼻尖闻到了郁月城的腺体。
那是alpha不能让人碰的腺体。
郁月城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占他便宜吧?
alpha们打打闹闹起来,怼一下压一下,这些都挺正常的,碰腺体这个,就很像是挑衅。
郁月城好半天才摇摇头,也似乎在为自己泄露出来那一丝信息素而懊恼。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你还是故意吧。”方渡燃道:“这样我能更心安理得做个大坏蛋。”
前面还有好一段路要滑出去才能起来,方渡燃拿手往城堡的墙壁上推了一把加速。
气氛跟之前一样,又有点不一样了。
“你有闻到我的信息素吗?”郁月城突然问。
“啊?”方渡燃说:“没有,我就是感觉到了有点,没闻出来。”
“······你想知道吗?”郁月城问。
两侧的冷气匆匆往后刮,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沉静,皮肤透白,在这种四处都是冰砖的地方,好像更白了,有冷调柔和的光。
方渡燃想起来这色调,很像他们在车里的时候,他看到的来自郁月城脸上的风景。
他脑袋发木,反问道:“知道什么?”
“我的信息素。”郁月城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坐在他腿-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小城堡里的风景。
“你很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吗?”他接着道。
方渡燃差点就下意识说“当然想啊”,第一次发现郁月城可以在那么多alpha的围困间,都保持住自己不泄露一丝一毫,他就非常好奇。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么金贵,都大敌当前了,也不肯拿出来自卫一下。
不过他还有理智,要是承认就有点太奇怪了,既然郁月城的教养就是自我管理严格,他这样去突破别人的底线,很不好。
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万万不可。
所以他立马回绝:“不想!”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我是那么没有道德的人吗?”方渡燃义正言辞,非常有底气:“而且你还是个alpha,知道不知道的,都不重要。”
郁月城转过头看他,黑眸里装着困惑。
方渡燃心一横,稳住神情道:“alpha对alpha的信息素天生就是水火不容的状态,不像omega会被吸引,alpha之间能和平共处,遇上对方易感期爆发离远一点,就已经是相互尊重了,我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去研究一个同性别的信息素。”
郁月城的眼里更加困惑。
他还记得第一天进学校的时候,方渡燃明明就是很好奇,还在医务室里闻过他膝盖上的伤口,来验证自己的第二性别。
刚才也确实······方渡燃确实蹭到他的腺体。
那呼吸温温热热的,跟周围的冷空气都不一样,洒在自己皮肤上,他肩颈麻了一片。
方渡燃在闻他的腺体,他那会儿思考的能力都停摆了,这个举止······
是他想多了吗?
“你喜欢omega?”郁月城问。
方渡燃没料到这种问题,看他侧身没有坐好,伸手把他扶正:“我应该是喜欢吧,我也不知道,我不谈恋爱的。不过alpha,不都喜欢omega吗?”
虽然他不是个天生的alpha,可他的信息素是alpha的,生理特征也是alpha,他没当过一天的omega,那也应该是会对omega有感觉的吧。
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是······他在安全通道里听那段录音的感觉吗?
听郁月城呼吸的感觉。
心尖上有菟丝花缠绕,跟着音频里他变沉的呼吸收紧,细细的藤蔓让心底隐隐发痒,就连身体也会起反应。
是这种感觉吗?
“也有alpha喜欢beta,或者,”郁月城在这个问题上出言,清朗的声线低了一分,“喜欢alpha。”
“哦,双a恋啊。”
方渡燃挥手赶走脑袋里冒出来的想法,没看出来他还知道这些。
双a恋不都是班里那群瞎起哄的爱说刺激吗,真正的双a恋他还没在学校里见过,喜欢beta的倒是有,丁羽正在追的就是个体育班的beta女孩。
“你了解的还挺多。”他指节随手蹭蹭郁月城沉静的脸。
“恋爱结婚,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郁月城说。
方渡燃也问:“你会跟谁谈恋爱吗?”
他话没说完,就想起来,郁月城曾经当着班里人的面就说过,只谈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有机会就会谈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会谈的。”他帮郁月城回答:“以结婚为目的的谈。”
“嗯。”郁月城垂眼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我不会随便去跟人亲近的。”
“停——!打住。”
方渡燃没来由地不想听:“我在这方面就是个局外人,你还是想想等会儿要吃什么。”
方渡燃在通道的墙壁上用力推了好几下,加速滑出去,郁月城坐在他前面,他有点心烦,又不是因为不喜欢跟郁月城一起玩。
最后一段路果真向郁月城说的一样,弯弯曲曲的,他们的滑板车时不时撞在城堡的墙壁上。
郁月城坐在中间,没有依靠的支点,方渡燃就收拢双腿,把人夹在膝盖里,以免过快的速度掉出去,还矮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脖颈,打横搂在郁月城的双肩上稳住身形,以免冲撞带来的晃动。
下巴尖底下就是刚才被他闻过的alpha的腺体,方渡燃垂眼看看,脖颈的皮肤细腻光滑,触感一定很好,黑发的映衬下,皮肤更加通透的白。
郁月城后脑上柔顺的发丝也时不时擦过他的脸颊,联系到他会谈恋爱,会跟别人靠得这样近,让别人近距离地看见这些能算作风景的画面,甚至还可以理所应当的被另一个人碰触、抚摸······
而且以郁月城对感情的态度,就算他是个alpha,允许让对方闻他的腺体,也是有可能的。
这所有的理所应当和可能,都让方渡燃更加用力地在脑海里驱赶那点不得劲。
“呼!重见天日了!”方渡燃刚出来,抬腿直接往冰面上一踩,生生刹住。
“慢点。”郁月城先小心走下来,减少滑板上的重量,提醒方渡燃也小心一点。
方渡燃坐着不动,一条腿还踩在外面的冰面。
“腿疼吗?硌到了?”郁月城想蹲下身去看看。
方渡燃忽然抬高一只手:“拉我起来。”
少年的手腕骨节分明,朝他举着。
郁月城握住他的手,掌心也是温温热热的,他都摸过冰面了,一点也不凉。
被拉着站起来方渡燃心里那点不爽才消失,结婚谈恋爱还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总之现在在十二中,在郁月城一个周必须待上五天的校园生活里,跟他走的最近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