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了旨,谢了恩,泰清帝犒赏功臣,设宴乾清宫。
纪婵出去找两个孩子时,听见两个大臣议论自家孙子县试的名次,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纪祎也报了名的。
纪婵一溜小跑去了偏殿。
“娘,可以回家了吗?”胖墩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正在吃点心,小嘴上还挂着两颗白芝麻。
纪婵道:“皇上设宴,娘带你们去吃饭。”
“啊?”纪祎放下茶杯,眼神瑟缩着,不安地动了动。
纪婵道:“你都见过皇上好几回了,怕什么呢。”她在纪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姐还没问你,你县试考得怎么样?”
纪祎挺了挺后背,眼里也有了自信,“姐,我考了襄县第三名。”
胖墩儿认真地说道:“前两名都比小舅舅大好几岁,听说都是大官家的公子。娘,他们胜之不武。”
站在角落里的小太监有些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沿着墙边,小碎步溜出去了。
纪婵大笑,摸摸纪祎的脑袋,“凭自己本事得来的第三名已经非常好了,姐姐为你骄傲。”
纪祎有些遗憾,道:“姐,如果我再厉害些,说不定就是案首了吧?”
纪婵道:“第一第二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正确认识自己。你要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也要明白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能补足就补足,不能补足时就要保持心态平和,明白吗?”
这是人治的时代,写八股文,不但要投考官的眼缘,还要看考生背后的实力。
考生实力相差无几,身后背景差距较大时,输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说了,第三名已经赢了,为何难为自己呢?
纪祎知道“社会”的意思,自然也明白纪婵所要表达的意思,当下颔首表示受教。
“唉,让你明年考就好了。”纪婵不无遗憾地说道。
纪祎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你姐姐现在是永宁长公主了。”司岂笑吟吟地走进来,拱手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纪婵“嘿嘿”一笑,摆摆手,“司大人笑话我。”
“啊?”纪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胖墩儿站起身,朝司岂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我娘要是公主,那我是不是就是县公了?县公,公公,啧啧……好老。爹,抱抱。”他朝司岂伸出双手。
司岂把他抱起来,狠狠亲了两下,“有没有想爹?”
胖墩儿回亲两下,“真的想了。”尽管他是想念娘亲时顺带着想想,但也确实是想了的。
司岂明白,一般加上“真的”两个字时,都不太真,不过也没什么,孩子跟纪婵长大的,想念纪婵不想他再正常不过。
“走吧,皇上问你了,一起过去吧。”他看向纪婵。
纪婵点点头。
一行四人回到正殿。
太监宫女们很麻利,一张张长案已经摆放好了,泰清帝和司衡坐在前面,正在议论着什么。
司岂把纪婵引到泰清帝右手的位置上坐下,正想回自己的位置时,泰清帝叫住了他,“师兄,说说朱子青的事吧。”
司岂点点头,在纪婵的长案旁坐下,细细把朱子青杀害武文齐,以及二人战死沙场两桩公案详细讲了一遍,末了又道:“皇上,朱大人为民除害,为大庆战死沙场,臣恳求皇上给他们最公正的审判。”
说是公正的审判,其实就是要泰清帝的一句公道话罢了。
泰清帝和司衡都明白。
司衡道:“朱子青侠义之人行侠义之事,但与我大庆律法相悖,且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一旦从正面宣扬,必将形成一股歪风邪气。皇上,老臣以为,此风不可长。”
泰清帝沉吟片刻,说道:“听说魏国公府分了家,朱子青一家被赶了出来,现寄住在左言家里。”
“朕给纪大人另赐公主府,纪大人的院子赐给朱子青一家,另赏纹银三千两,唉……”
说到这里,他为难地看向司岂,“师兄,朕手里当真没有合适的府邸了,不如朕出几样古董,跟师兄换换如何?”
纪婵目瞪口呆,给出去的东西往回要,皇上这么穷的吗?
她看向司岂。
司岂点点头,“皇上圣明,臣遵旨。”
纪婵耸了耸肩,“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另外,为了这场战争,皇上几乎变卖了所有宅院,他拿不出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上以个人名义赐朱子青遗孀,算是一种变相的平反和奖励,这对朱子青很公平。
届时,有司岂和左言照顾着,一家人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朱子青和朱平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用完庆功宴,纪婵同诸位大臣一同离开皇宫。
在出宫的路上,纪婵问司岂,“朱大人的尸骨怎么办?”
司岂道:“送到左兄家里不合适,还是先送寺庙做做道场吧,等朱家嫂子搬完家再说。”
纪婵问道:“那我们先去左言家一趟?”
司岂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已近黄昏,但这件事拖不得。
宫车送胖墩儿和纪祎回家,司岂和纪婵骑马先到四季缘。
四季缘的掌柜告诉司岂,左家就在四季缘前面的胡同里,第三家便是。
二人摸了过去。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从大门看,至少七成新。
司岂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老门子开了门,问道:“二位大人找我家老爷吗?”
司岂道:“左兄在家吗?我姓司,烦请通报。”
“哦哦,司大人啊。”老门子混浊的眼里有了几分喜色,“小人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左言快步迎了出来,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眼里的不安也十分明显。
他拱手道:“司大人纪大人一回来就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司岂道:“确有要事,左兄要在这里讲吗?”
左言微微一笑,“左某失礼了,二位大人请进。”
暮色降临了,各房都掌了灯,式样新颖的窗棂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漂亮。
左言把二人请进外书房。
书房里收拾得十分素雅,书案上的蒲草长得肆意旺盛那是纪婵刚刚入职大理寺时送给他的。
三人在会客区分宾主落座。
杜河上了茶。
司岂正襟危坐,说道:“左兄,深蓝兄没了。”
“咔嚓!”左言手里的茶杯落了地,滚烫的水溅到他的脚和腿上,湿了一片。
“老爷!”杜河急忙找了一块抹布去擦。
纪婵道:“速速去拿凉水,用凉水敷一敷。”
杜河起身就要出门。
左言举起独臂,制止了杜河,“不必了,水没有那么烫。”
他眼里有了泪意,瞪着司岂,咬牙切齿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逼他的?他杀的那些狗贼,哪个不该死?”
司岂道:“左兄误会我了,深蓝兄和朱平死在战场上,回来的伤兵都可以作证。”
左言不说话了,呆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看着摇曳的烛火,过了很久才问道:“他葬在哪儿了?”
司岂道:“我火化了遗体,把他们带回来了,现在在别院,明日一早,我送他们去归元寺。”
左言点点头,“多谢司大人,这样很好,弟妹也会感激你的。”
纪婵便道:“嫂子他们还好吗?”
左言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不大好,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会好起来的。”
“深蓝兄求仁得仁,也算圆满了,我和纪大人刚从宫里回来,皇上……”司岂把泰清帝赏赐的事说了一遍。
左言眼里有了两分喜色,站起身,朝司岂长揖一礼,“我替深蓝谢谢司大人。”
司岂躲闪不及,生受了,起身又还了一礼,说道:“左兄不必客气,深蓝兄与我有恩,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言叹了一声,“他请纪婵帮了你,他去乾州你帮了他……罢了,人都走了,我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去了也好……”他欲言又止。
司岂和纪婵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告辞。
纪婵道:“左兄,我那边搬家也快,等安置好朱大人,我请诸位去我家里看看。”
“好,明日归元寺,我们同去。”左言也不挽留,送他们二人出府。
三月的晚风微微凉,好在二人穿得厚,骑在马上倒也惬意。
说完朱子青的事,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一直沉默着到了纪婵家门口。
“我到了,就不请你进去了。”纪婵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司岂的长随。
司岂下了马,手搭在她肩头上说道:“你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纪婵答应着进了院子。
大门关上了。
司岂脸上有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自语道:“虽说没有按照预想的来,但这个结果也不错,至少我的子女都有爵位了。”
司岂纵马回家。
洗漱后,他被九叔请到老夫人的正院。
行了大礼,司岂在老夫人的贵妃榻上落了座。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婚事总不让人省心,唉……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司岂看向首辅大人,首辅大人喝着茶,脸上无悲无喜。
“父亲母亲怎么看?”他试探着问道。
李氏道:“逾静,娘以为,你现在是正三品大员,更是我二房长子,并不适合尚公主。”
司岂道:“娘,我在咱家旁边买了宅子,今儿皇上收了回去,说赐给纪大人做公主府。”
“儿子以为,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氏哑口无言。
司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逾静让钦天鉴择个吉日,家里也准备准备,即便用不着彩礼,像样的院子也得置备一座。”
李氏抹了把眼泪,委屈地点点头,行吧,逾静自己愿意,皇上也看好这桩婚事,她总不能逼着儿子请皇上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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