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南一边说话一边大步往前走,走出四五步远后,被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扯住了。
那小厮脸都白了,“大爷大爷,皇上还在呢,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啊……啊!”祁南回过神,接连点头,“对对对,皇上还在皇上还在。”他赶忙退回来,做了个请的动作,“皇上,请随微臣去账房稍事休息。”
偌大的铁厂刚刚参观一半,祁南就自作主张地安排皇上休息了。
泰清帝知道他急着去账房可能是想画图纸,正好,他也想知道,纪婵画的这张图能不能用。
他看看司家父子。
司衡和司岂没有异议,一行人虽祁南去了东北面的账房。
账房很大,很空,除一张书案、两个书架和几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打扫得极干净显然是突击收拾过。
祁南有些不自在,视线往东西墙角瞟了好几眼,等泰清帝等人落座后,他又小声问小厮:“我的那些宝贝没弄乱吧。”
小厮道:“大爷放心,小的仔细着呢。”
祁南笑了,“那行,你赶紧研墨,我要画图。”
小厮一跺脚,“大人,皇上和首辅大人还在呢。”
“哦哦哦……”祁南一拍脑瓜们,“对对对,上茶,皇上稍坐,首辅大人稍坐,微臣先画个图,争取两天内把纪大人说的锻造机做出来。”
泰清帝等人在待客区落座,他自己说着说着坐回书案后面去了。
小厮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带着莫公公去沏茶了。
司岂得到泰清帝的许可,把纪婵的图取出来,起身走到书案前,说道:“祁大人先别忙,看看这个能不能做。”
他把图纸放到祁南面前。
“司大人,下官现在有更要紧……”祁南的视线落在图纸上,停住话头,将图纸扯到身前,“这是什么?”
纪婵也走了过来,“这是我画的图纸,只是一些初步设想,不知祁大人能不能完善一下。”
她画的图不复杂,问题在于祁南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以及她写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于是,他一样一样问,纪婵一样一样答。
在这个过程中,纪婵的记忆慢慢恢复,想起不少细节,比如氧化铁皮和烧结矿也可做脱硅剂,氧化铁和石灰可以脱磷粉剂等等。
末了,祁南揉揉太阳穴,说道:“纪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填料口的设计,添加辅料的时机、添加多少、怎样添加我都明白了,但烧结矿和锰矿是什么?”
祁南收罗了不少矿石,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不知道如何使用的。
纪婵道:“不如祁大人带我们看看矿石吧,看实物说话更好些。”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账房,进了最末一间。
屋子里全部是木架子,一块块矿石标本整整齐齐地摆在其上,石灰石、白云石、锰矿石都在其中。
纪婵把这三样抓到手里,说道:“烧结矿比锰矿石更好得到,它就是……”她把烧结矿的制造方法细细说了一遍。
祁南点点头,“好,这就容易了,锰矿石秦州就有,我这儿有不少,反倒烧结矿的白云石不大好找。如此,即便不做图纸上的那些工具,我也有办法先试验一炉。”
……
下午,祁南用纯木炭炼了一炉钢。八壹中文網
出钢时已经下午申时过半,考虑到泰清帝的安全,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回了京城。
铁厂的安全由影卫负责,外松内紧,重点是祁南的安全。
第二天晚上,司岂又来纪家了,他告诉纪婵,木炭炼钢确实能得到更好的钢材,水利锻造的设备也开始搭建了。
晚上吃饺子,孙妈妈做了羊肉萝卜馅和白菜猪肉馅两种。
面皮劲道,肉馅香而不腻,格外好吃,一干没出息的家伙又吃饱饱的。
饭后,孙家母子把碗碟收拾了。
纪婵亲自泡茶,大家去正堂喝茶闲话。
一盏茶下肚,小马给几个空了的茶杯斟满,说道:“师父,我在南城租了个小院,东西已经置备齐了,想赶在秦蓉生之前搬过去。”
这件事秦蓉和小马说过两次,但都被纪婵拒绝了。
纪婵蹙起眉头,“你们两口子怎么这么固执,离开这儿小马的学业怎么办?谁照顾秦蓉?”
秦蓉笑道:“师父不用担心,我娘过几日就来照顾我啦。再说了,坐月子这种事,还是在自己家里坐最好。”
哦……
纪婵突然明白了。
她虽没结过婚,但知道自己有个家的意义,尤其有了孩子之后她以为的为他们好,他们未必喜欢。
纪婵想了想,去里间取了三百两银票放在小马面前,说道:“搬出去也行,秦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孙子辈,他的洗三礼我提前出,你们夫妻俩去城南买座小院子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马人不错,值得她送座院子。
秦蓉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哭着说道:“那怎么行呢?这一年,我们在师父这里吃住不花钱,还学了安身立命的本领,师父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这钱我们不能要。”
小马的眼圈也红了,他重重点头,说道:“小蓉说的极是。师父,房子徒弟已经租下来,您不必担心。”
司岂放下茶杯,说道:“长者赐不敢辞,小马就拿着吧,省得你师父惦记你们。”
胖墩儿正靠在纪婵身上昏昏欲睡,此时也开了口,“小马哥那么客气干什么,我娘还年轻呐,你孝敬她的日子多了去了。”
他这话说得忒直接,却也是个道理。
就当借的也好吧。
小马和秦蓉千恩万谢地收下银票,抹着眼泪回厢房了。
纪婵舒心地翘起二郎腿,在胖墩儿的包子脸上亲了一口,对司岂说道:“关系再好也是寄住,很难有归属感,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
司岂道:“现在也不晚。”他把胖墩儿从纪婵身上扯下来,“困了就早些洗漱,让你娘歇会儿。”
胖墩儿有些不满意,嘟囔道:“我娘说了,有我陪着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娘是不是啊?”
这话纪婵的确说过,遂点了点头。
司岂道:“爹现在有话对你娘讲,你等爹走了再好好陪你娘。”
胖墩儿看了司岂一眼,“我娘都下衙了,还总拉着我娘说公事,你给加班费吗?哼!”他重重地踩着拖鞋去净房了。
司岂拖着纪婵进了书房。
纪婵是个老实人,真以为司岂有事,问道:“铁厂的事吗?”
司岂把她拉到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吻你的事。”
“就这点儿事啊。”纪婵啄回去,促狭地眨了眨眼。
“这是大事。”司岂吻回来,凶狠地捉住纪婵的舌尖,拖到了自己嘴里。
纪婵感觉心脏一阵狂跳,身体软软的,不由自主地贴紧了他,片刻后,又尴尬地挪开了。
司岂忍得快要崩溃了,却不得不维持住正人君子的形象,尴尬地放开纪婵,夹着腿,转过身子,一溜烟地跑到书案后坐下了。
“哈哈……”纪婵大笑起来。
司岂羞恼万分,说道:“看我成亲后怎么收拾你。”
纪婵想起几年前的夜晚,老脸一红,正要反驳,就见胖墩儿一边刷牙一边从门帘下面钻了进来。
“娘,你在笑什么?”他看看纪婵,又看看司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笑我爹吗?咦……爹你脸怎么红了?”
小家伙好奇心强,径直朝司岂走了过去,想看看他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司岂赶忙给纪婵使了个眼色。
纪婵“噗嗤”一声又笑了。
胖墩儿停下刷牙的动作,牙刷在右脸颊上鼓起个大包,回头又看纪婵,“娘到底在笑什么?”
“没什么?”纪婵适可而止,收敛了笑意,说道,“你爹说要娶娘,可娘不想嫁,你爹就说他要入赘到咱家来,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娘就笑了。”
她一方面给司岂解围,另一方面变相地告知胖墩儿她和司岂的事儿。
胖墩儿果然不再关心纪婵笑什么的问题,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问道:“什么叫入赘,我爹为什么不能入赘,咱们家不是比司家好多了吗?”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纪婵牵上他的小手,“走吧,娘陪你一起去净房,咱们边走边说。”
司岂看着娘俩出去,唇角挂上一抹自信的笑意。
纪婵的三脱法在一个月以后正式施行了。
在此这期间,用木炭和水里锻造机锻造出来的的钢材做了第一批火筒。
火筒炸膛率极低,这说明纪婵的法子发挥了作用。
祁南对火筒进行了初步改造,很快就有一批新火筒被秘密运往西北。
泰清帝低调地赏了他一千两金,官阶调整留在西北大战之后。
考虑到纪婵一家的安全,泰清帝和司衡亦压下了对纪婵的奖励,等战事结束后,一并论功行赏。
十一月初,经由顺天府的捕头老董介绍,小马买到一座八成新的院子。
中旬就搬了过去。
十一月十八日办了一个暖房宴。
纪婵一家并司岂一同前去庆贺。
小马的父母同朱子青在乾州,即便秦蓉马上生产,他们也很难赶回来,是以,小马家的一切都是秦家人张罗的。
纪婵他们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茶水、点心、糖果、水果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
秦蓉的娘刘氏是个淳朴话多的人,为了不冷场,从吉安镇说到襄县,又从襄县说到京城,一刻没闲着。
“这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昨儿个在南城你猜嫂子碰到谁了?”刘氏问纪婵。
纪婵笑着摇摇头,表示猜不到。
刘氏继续说道:“碰到朱平和县太爷了,嫂子还以为我们亲家公也回来了呢,刚想上追上去问问,马车就钻进胡同看不着了。”
“唉,亲家也是,乾州也没多远,就算亲家公回不来,亲家母也该回来看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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