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霞光渐渐显现出了它迷人的色彩。初升的太阳开启属于它的第一道光芒,在海平面上映射出闪闪发亮的光线,只留下一条从梧桐山到地平线横亘而过的金色大道。
林末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这是他用一整个夜晚的劳作换来的成果。
现在的他十分疲倦,想要一头钻进那温暖的被窝美美睡上一觉,却突然发现外面言真的帐篷好像有一点动静。
林末很好奇,想要过去一探究竟,但绝对不是那种好奇~
帐篷的拉链被言真拉开,林末就这样和言真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对视着,他感到很尴尬。
她盘腿坐在帐篷内,静静地看着正前方的黎明。不一会,她将自己的户外背包拽到自己身旁,从里面翻找出一个…相框?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相框。
林末想要知道这个相框里是什么,但总感觉不太好意思,有违背道德。
“我都有枪了还缺这点道德?”林末自嘲道,随后来到言真“身边”。
相片很模糊,黑白中隐隐约约带点黄,一看就是那种上个世纪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穿着浅色衬衫,梳着三七分的头,眼戴圆框眼镜的男人,十分英俊。
“言志(1924.11.10~1967.8.22)
1963年任英国驻首都代办处□□□一职。”
林末看得很清楚,在职位那里的三个字被有意抹去了,他很好奇这个言真和照片上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是他的孙女吗?
突然,一滴眼泪滴在了相片上,还好有玻璃阻挡,不然相片就打湿了。
林末越来越好奇这个言真是什么身份,对灾难视而不见,却对这个老人泪如雨下。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回到自己的房间,假装早起走了出去。
“咦?言真你起来啦。”林末假装一脸惊奇地向她问道。
言真并没有收起相框,只是抬起头,在脸上强挤出笑容,向林末问好:“你也很早嘛。”
“我在旁边看你半天了,你为什么要掉眼泪?饿了吗?”林末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关切地说。
“没有,我只是记起来一些东西…”
林末试探性地走到了言真旁边,言真没有拒绝。
经过一两天的相处,言真似乎是看到了林末身上闪闪发亮的那一个点,和她冥冥之中自有相应。
从一开始的戒备满满到放下防备,言真不到一天就做完了,这些林末都看在眼里。
“不愧是外交官,看人就是准,肯定是我身上的帅气和勇敢打动了他。”林末暗自窃喜。
“这是我爷爷。”言真指着相片上青涩的男人说道。
林末很惊讶,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她就直接看穿我了。
“呃…我猜到了,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职位要被抹去呢。”
“你想知道其中的故事吗?”
“听听吧。”
林末这几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潜藏在心底的那份邪恶。
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灾难并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斥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一点和言真非常像,尤其是在看见官方救援延迟的消息后,表情十分僵硬,内心完全没有波澜,反而那种兴奋愈发强烈。
“这是一段不堪入目的红色历史,血红色的历史。
我爷爷1924年出生在本省。由于曾祖父做得是海外生意,家世还算比较显赫。所以我爷爷儿时经常和曾祖父去海外经商,很小就抛弃了封建的理念。
也就是这样一个享受奢华生活的富家子弟,却在1939年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参加了保家卫国的战争。那年他只有15岁。
伴随着天皇投降的声音,他带着显赫的战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当他踏进家门的时候,里面早已被百姓们占领。
‘言老爷一家子在出海的时候被鬼子的大炮打到海里去咯,可惜啦,他大儿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
父老乡亲们很惋惜这样一位为家乡做出许多贡献的的有钱人家。只是他们不知道,站在他们眼前的21岁青年,正是言家仅存的香火。
但我爷爷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信念,他重新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刻苦钻研起来,或许是经常出国的缘故,他的英语十分标准,可以和外国人进行无障碍的交流。
后来就一直担任外国人的翻译,出席各种政治场所。18年后,他担任了首都英国驻华办事处的高级职位,具体的职位信息随着几年后的一道道文件,被彻底掩盖在了不堪的历史中。
那是63年一个夏季的夜晚。
驻华代办处外,军队站成一排,保护着里面的外交人员。
某些组织在树上架起了喇叭,还举着排外的标语,支棱起了探照灯。另一个组织带领着所有人唱起革命的歌曲。
22时30分,大量的群众同时冲进代办处正门,还有一些高校学生攀爬墙壁闯入。短短几分钟进入代办处院子的群众就高达数百人。
他们点燃了汽车,冲进代办处大楼,往各个地方撒上汽油,捣毁设备。
点燃汽油的顷刻间,烈焰升腾,地板、停车场、油库均被大火吞噬,楼内的卧室、档案室也都被烧毁。
卫戍区的英勇战土们奋力扑救,同时将代办处的十多名官员们从烈火中救出。但也有官员丧命于其中,包括我的爷爷。
救出的官员里有一位叫唐纳德•霍布森的先生,他是当时英国驻华的临时代办。
后来,唐纳德•霍布森先生在给他夫人的信中写道:
‘我打开门先走出来,其他同事在我之后,院子里大约有几千人。我立刻遭到一顿毒打,任何可以触碰到我的人都用他们手中不同的武器打我。妇女们发疯似的扑过来,想用棍棒将我打倒。他们抓住我的头发拖拽我,揪住我的领带勒我,我的头上遭到重击的地方鲜血直流,被打得昏昏沉沉……‘
我相信,我的爷爷也死于这场可笑的行动中,遭受的毒打并不比唐纳德先生少。那些人违背道德!败坏良心!被错误的言论引导,完全丧失自身思考的能力!
……
我爷爷一直是一个热衷于和平的人,他非常不希望看到战争带来残忍的一面。
但谁又能想到,一位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献出身躯、英勇抗战、不顾艰险、战功赫赫的军人,躲过了敌人的大炮,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带来了敌人的最新情报,为战争胜利贡献了不可缺失的一块重要拼图。
但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可笑且残忍的棍棒之下,尸体被他们无情的践踏!尊严在那些人渣面前一文不值!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就带着痛苦和不甘离开了人世!
那时候,我爸爸才一岁!”
言真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悲痛到义正严辞,眼神中的火药味十分强烈,似乎延续了他爷爷的那份顽强。
林末听完以后沉默了,心中已经有了当时处在大火中的代办处的场景。
炙烤!痛苦!不堪!吓人!
“我爷爷的故事讲完了,我爸爸告诉我,不论这个世界怎样邪恶,一定都会有正义的人士存在。但我活了27年,当了5年外交官,却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好像也从未存在。
我相信,这场灾难就是上天对于那些人和我们的一种惩罚,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
言真看着山下激流勇进的海水,嘴角逐渐扬起。
人哪有好的?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