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琇听到问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她假装没有听清楚问话,蹙眉用鼻音回了声“嗯?”,试图躲开这个话题。
“我是说,你觉得类似于前世之类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季侑言盯着景琇,执着地重复问了一遍。
景琇心内惊疑不定,面上却是八风不动。她侧头看季侑言,不答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季侑言若无其事地回答:“心血来潮。”她晃了晃手机,解释道:“我刚刚看到一个帖子,说有一个音频听了可以催眠,能够梦到自己的前世。然后我就突然想到我之前做的关于你的梦。”
“你说,我梦见的你,会不会是上一世的你呀?”季侑言玩笑般地试探道。
景琇的红唇瞬时间抿紧。季侑言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心跟着悬了起来。
然而,景琇很快就淡淡地打趣她道:“只是个梦而已,你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一点?”
她语气平常得令季侑言怀疑自己刚刚捕捉到的只是错觉。
“可是我总是会做一个梦,这个梦让我觉得很不安。”季侑言进一步真假掺半地吐露心声。
“什么梦?”景琇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季侑言咬唇,打直球道:“我总会梦见你和一个男人结婚的场景,次次都相同,真实得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话音刚落,车速陡然间加快了许多。高速路上车速本来就快了,季侑言紧张道:“阿琇?”
景琇低哼了一声,连忙放缓了车速。她摸不透季侑言的用意,攥紧了方向盘,勉强找到了自己该有的正常反应:“你是要控诉我在你的梦里出轨了吗?”
她目光沉沉地瞥了季侑言一眼。
那一眼里含着太多的情绪,像是错愕,像是震惊,又像是带着一点哀伤。
季侑言一时间分辨不清楚,景琇的眼神是因为洞悉了什么才有的,还是伤心自己为这样莫须有的梦而质疑她?
“我不是……”季侑言拿捏着分寸,压下疑问,不敢冒险地刨根问底。她装作自然地调侃道“梦里也不可以,阿琇,我就是忍不住吃醋了。”
景琇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平缓下来。她不确定季侑言是不是真的梦见了什么,以后会不会慢慢梦见更多的真相。可无论如何,那场婚礼都是她永远的痛。无法亲口向从前的季侑言解释,更是她永远的遗憾。但这些痛与遗憾,她一个人承受就好,她只希望如今的季侑言能够快乐。
她垂下眼睑,掩饰住自己心间涌上的痛楚,“言言……”
季侑言露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景琇安抚她道:“只是梦而已。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像你开玩笑说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也是上一世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你这个醋都吃得没有意义。”
她解释得落落大方,像是当真一无所知,季侑言的疑惑打消了一点。“还是有一点意义的。”她放松了些心情,饶有兴趣地揶揄道:“你不是在哄我了吗?”
景琇嘴上嫌弃地嗤笑了一声,手却还是放到季侑言的腿上,向上展开五指。
季侑言默契地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景琇便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言言,如果我们还是不能够走到最后……”她话没有说完,季侑言扣紧她的五指沉声打断道:“我们可以的。”
景琇莞尔:“我信你。”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人的创伤复原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我们依旧重蹈覆辙,那我就再也不谈感情了。”从始至终,季侑言都是她的唯一。上一世是,这一世更是。
“如果和我走进婚礼的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任何别人。你相信我吗?”她平日里是难以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可季侑言的不安也令她不安。
季侑言的心尖在发颤。其实景琇没有必要向她承诺这种事的。两个人感情结束以后,景琇开始新生活,选择任何人都是她的自由,自己根本就没有权利在意的。
季侑言动容,她抬起景琇的手背亲吻:“我信你。我也是。”
景琇压下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抽回手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所以你不需要为那样的梦不安。与其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过好现在不是吗?”这句话她是说给现在的季侑言听,也是说给以后可能会知道更多的季侑言听的。
季侑言心定了下来。此刻的景琇什么都不知道。不论重生和景琇有没有关系,她能珍惜的只有当下。过好此刻,过好今生,才算不辜负上一世的自己和景琇吧。
“谨遵长官教诲。”季侑言被景琇说服了,夸张地敬了个礼。
景琇松了口气,睨她一眼,状若随意地打探道:“除了上次的梦,还有今天说的这个梦,你还有做什么关于我的梦?不如一次性清算?”她疑惑季侑言究竟梦到了多少?
季侑言听她凉凉的语气,求生欲爆棚,哄她道:“那可就说不完了。阿琇,有个成语你知道吗?”
景琇挑眉表示不解。
“魂牵梦绕。”季侑言低柔道:“我的梦里一直都全是你。”
景琇觉得又肉麻又受用,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她轻哼一声道:“说得比唱得好听。”
季侑言故作不满:“你这是辱季了哦。怎么能说一个歌手说得比唱得好听。”
景琇笑意不禁加深。她由着季侑言在耳边舌绽莲花,糖衣炮弹一波又一波地发射。
傍晚日落时分,景琇和季侑言到了濮珈游艇停泊的码头。把车交给泊车员,景琇打电话给濮珈。
濮珈亲自下船前来迎接她们。她一头妩媚的大波浪,身着开到腿根的收腰晚礼裙,细高跟踩得风情万种,人未至,声先到:“哟,我们大英雄也来了呀。”
季侑言与濮珈见过几面,对濮珈略有了解。她比景琇年长几岁,是景琇所在的光娱传媒太子女,母亲与景舒榕私交甚好。
濮珈和景琇完全是两类人,季侑言一度觉得惊奇,甚至不安,景琇可以和濮珈是好朋友——因为濮珈是圈子里最常见的那种资本家,花花公主,放浪形骸,对于以色相换取资源的行为习以为常,引以为乐,男伴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侑言第一次见濮珈的时候就觉得濮珈的眼神令她不舒服,仿佛在她眼里,自己对景琇而言,就像濮珈的床伴之于濮珈的关系一样。季侑言觉得难堪,又没有办法和景琇直说,所以只能闷闷不乐地濮珈敬而远之。
但今天,季侑言牵着景琇的手,直视着濮珈,从容地回她的调侃道:“濮姐你说的英雄在哪里呀?这里没有英雄,摔成狗熊的倒是有一个。”她晃了晃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小臂。
就像季侑言从前觉得濮珈看不上自己一样,濮珈也一贯觉得季侑言假清高,卫道士一般。再加上后来觉得景琇真心错付,濮珈对季侑言也没什么好印象。季侑言会主动应她话,濮珈显然有些意外。她用眼神询问景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景琇但笑不语。
濮珈便顺着一贯的毒舌,懒洋洋地回答道:“好久不见,小季你倒是精神了许多,因为摔到脑袋了吗?”
熟悉的人知道她嘴坏,不熟悉的就只会觉得这话夹枪带棒。景琇蹙眉想要维护,季侑言反而轻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
她没在意濮珈的嘲讽,转开话题道:“是好久不见,濮姐你看起来好像比前几年更光彩夺人了。”说完她扫到了什么,奉承道:“濮姐你的手镯看起来好别致啊。”
她对这只手镯有印象,是因为明年濮珈和圈内新晋小花的恋情被踢爆,媒体盘点两个人出过镜的情侣物品时,这只手镯赫然列在前排。她听林悦和她八卦过一嘴,圈内人都说濮珈这次是真栽了,往常都是濮珈逢场作戏、翻脸无情,这次是倒过来的,濮珈紧追不舍,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
夸这个总归没错。
果然,濮珈听到季侑言夸手镯,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喜意。“有眼光。”她摸着手镯,赞许地看了季侑言一眼,语气缓了下来:“听琇琇说你在筹备专辑,正好,今晚我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显然是要给她介绍资源了。季侑言没有扭捏,露出惊喜的表情应下了。景琇看季侑言不见外的模样,心上泛过甜意。她边登船,边帮季侑言谢过濮珈道:“改天我另外请你吃饭。”
“吃饭也太便宜了吧?等我去法国了,带我去你家酒窖挑酒吧。”濮珈打趣道。景琇父亲名下拥有享誉全球的葡萄酒庄园。
景琇故作为难道:“挑酒也太昂贵了吧?”
濮珈横眉恼道:“小季你听听,这说的像话吗?”
季侑言圆滑地接茬道:“濮姐别急,我帮你吹吹枕边风。”她戏立刻上来了,站在甲板上,对着景琇一跺脚,一噘嘴,晃着景琇的胳膊娇滴滴道:“阿琇,再昂贵有人家昂贵吗?”
“哈哈哈哈……”、“哟!这演得哪出戏啊?”……嬉笑声此起彼伏。
季侑言身子顿时僵住了。她抬头向上,发现楼梯上的围栏旁站了一圈的人,关以玫、陶行若和阮宁薇赫然也在其中。
饶是季侑言脸皮厚也不由地烧红了脸。
景琇站到了季侑言的前面,帮季侑言解围道:“偷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然而她话音刚落,大家“扑哧”一声,笑得更大声了。
关以玫痛心疾首道:“琇琇,你的声音对得起你今天这么飒的打扮吗?”关以玫的女朋友,景琇的发小崔冉默契补刀:“我还想说琇琇今天穿得挺像那么一回事,正觉得有点老母亲的欣慰,以为我琇琇是拱白菜的呢。没想到……”她说着煞有其事地掬了一把辛酸泪。
哄笑声再次爆发,连不苟言笑的陶行若都被逗得有了笑意。
景琇脸红到了脖子,强作镇定地肃着脸,剜了崔冉一眼。冷风嗖嗖的,崔冉怂了,吆喝旁人道:“走走走,我们进去玩。”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见好就收,都溜进船舱大厅里。
景琇发出一声无奈的笑气音。她转头伸手要牵季侑言,神色丝毫不见刚才的冷肃,带着些歉意柔和道:“她们有点闹。”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景琇高挑窈窕的身形上,她海藻般的长发在随着海风飘逸,笑颜比落霞还要温柔绯丽,景与人相得益彰,美得仿若名画家笔下的传世画卷。
从前季侑言是觉得这些人太闹了。因为她总觉得热闹是她们的,硬生生地把这时候的自己与景琇站成两个世界。
可此刻,她释怀地摇了摇头,由衷道:“没关系,这些热闹是我们的,我很享受。”她伸手握住景琇的手,向上跨了两级台阶,和景琇比肩而立,步入了画中,站进了景琇的世界里。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景琇的眼波漾了漾,荡出了柔情万种。她撩了一下季侑言被风吹乱的发,正想说什么。
“不然,你们让我先走?”被堵在下面的濮珈忍不下去了。
景琇和季侑言这才意识到濮珈的存在,看见濮珈憋屈的脸色,季侑言笑倒在景琇的怀里。两人让出了通道,跟在濮珈身后上了楼。
顶层的大厅里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大多都是景琇介绍过的朋友,还有几个生面孔,季侑言猜测应该就是濮珈所说的要给她介绍的新朋友了。
如她所料,和相熟的寒暄了几句,濮珈便开始为她引见。蓝色眼睛的大胡子,是法国人,拿过世界大奖的大师级编曲;抓着马尾辫的男人,是mu公司的创始人兼金牌音乐策划人;还有几个穿着朋克,埋头在角落里玩游戏的则是这几年声名鹊起的soul乐队成员。
濮珈一个个介绍过去,直到只剩最后一个剃了半边鬓角的长发女人。
女人一无所觉,专心致志地埋头通关。旁边的鼓手夺走了女人手上的游戏机,女人这才不悦地抬头向后看去。
看清彼此的一瞬间,季侑言和她愣了两秒,不约而同出声道:
“小言?!”
“卓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