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登基大典,又是国宴,厚重的冕服压在身上,让才刚结束沧州行又经历过一场血祭的乔浅月有点儿难以负荷,只能斜倚在龙椅的扶手之上勉强缓和一下疲惫感……
所以,当皇帝到底有毛好?
这累死累活的,躺在软软的锦被里睡觉它不香吗?
乔浅月心中叹息连连,可是看着满殿因为她登基称帝而欢欣雀跃和前来道贺的人,还只能露出强颜的欢笑……
人生如戏,可是到了她这一步,已经不是全靠演技就能应付过去的了!
在这一点上,乔浅月不得不承认,她从骨子里就不是一块当皇帝的料!
相比起她,那因为她的疲惫,而帮着她招呼群臣和前来观礼的嘉宾的独孤涧,就显得格外的从容了!
看着独孤涧招呼着开宴,又礼数周全的敬酒,说尽了吉祥话的样子,乔浅月的心情很是复杂……
十二年!
这么好的一块当皇帝的料子,可是却偏偏要等到十二年后,才会有帝王星入命的帝王命格,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苍天不公!
乔浅月都替他亏得慌!
难得的是,独孤涧还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她让他监国虽然本就存了考验他的心思,但是他能做的如此尽善尽美,还是大大的超过了乔浅月的预期,非但如此,她之所以会被群臣这般拥护着不得不登基称帝,独孤涧在其中可以说是居功甚伟!
心如赤子,却不贪心!
独孤涧但凡贪心一点儿,他都能利用这次的监国契机,将东宸整个朝堂揽入怀中,哪怕是架空了她,亦或者是让她弹尽粮绝横死在沧州,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
他没有这么做!
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在尽心竭力的帮自己分化废帝独孤德留下的兵马,使得那些兵马落得一个为了保命不得不率先效忠自己!
这就是东宸昔日的皇室第一纨绔!
在他纨绔的外衣之下,掩藏的是他处理东宸朝政的游刃有余!
这一刻,饶是乔浅月对独孤涧的欣赏,都变得不再掩饰……
“月儿一直盯着涧儿看做什么?”
坐在乔浅月身侧的慈贤太后,见自家孙女一直盯着独孤涧猛瞧,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可是觉得他有些喧宾夺主了?”
“没有!”
乔浅月闻言,当即摇头。
喧宾夺主?
不存在的!
且不说她现在根本没有体力去应付这满堂宾客,就算她有,她对这些过于官方的客套也着实提不起兴趣来,独孤涧愿意帮忙,她开心还来不及。
“不对!涧儿?”
不过,乔浅月回过神来就发现慈贤太后对独孤涧的称谓转变了,忍不住的坐正了些身子,看着太后道,“祖母,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称呼独孤涧的吧?”
“……”
太后闻言,蹙眉,沉默。
“你以前好像都是废帝之子那样叫他的吧?”
乔浅月眨了眨眼睛,复又道。
太后和废帝独孤德的恩怨情仇,如今早就摆在了明面上,甚至她还因为让独孤涧监国之事和太后发生了不小的争执,所以……
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涧儿?
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祖母对独孤涧的称呼已经变得这么亲昵了!
“哀家这么叫他有什么不妥吗?”
在乔浅月打量的目光之下,太后的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声,道,“再怎么说,哀家也是他的嫡皇祖母!独孤德做下的错事,错在独孤德,和他有什么关系?既然他安分守己,那哀家也得拿出当长辈的样子,总不好一直对人挑三拣四!”
“嗯嗯!祖母说的有道理!”
乔浅月闻言,当即点头连连的道,“祸不及子孙,独孤涧确实安分守己!”
就是忒安分守己了,要不然的话……
东宸早就是他的了,哪里还用得着她受这一通累?
不过……
祖母对独孤涧的态度转变,也可以看出,独孤涧是真的很好!
她的祖母一生浸淫在东宸的权势巅峰,自然有她自己的一套看人看事的本事,若非独孤涧的所作所为获得了祖母的认可,以乔浅月对自家祖母的了解,祖母对他的态度绝对不会这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要知道,早在她决意让独孤涧监国之时,祖母可还是拼了命的阻拦呢,结果现在……
唉!
造化弄人,弄人至斯啊!
这也在告诉所有人,做事儿别做的太绝,就像她祖母,之前阻拦的态度太过强硬坚决,弄得现在她问及独孤涧时,她祖母还怪尴尬的……
大殿之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满朝文武那嘴皮子上的功夫也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乔浅月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对自己歌功颂德,说的那些个话甚至都不带重复的,着实是大开了眼界……
什么平息东宸之乱,挽救东宸大厦于将倾……
什么拯救黎民百姓于天灾人祸,功在千秋……
什么不惜生死,与民同在……
什么东宸百姓能有如今的生活,全是她一人的功劳……
……
听到前面的,乔浅月还只是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可是听到后面的,乔浅月就忍不住的撇嘴了。
东宸阋墙之乱的根源,其实就是太后和废帝独孤德并非亲母子,此乱本就是因为皇室阋墙而起,说实话,牵连百姓就是牵连无辜,饶是古往今来皇室之争就没有不牵连无辜百姓的,是以,东宸之乱能够兵不血刃的平息掉,就成了开天辟地之事……
再有地龙翻身,王都百姓之所以能够躲过,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废帝独孤德的德行有失,竟然要拿百姓开刀,再有就是吏部侍郎严宿和圆方大师及时的将消息送到了王都……
这些,都是时也命也!
她和独孤羡的决策虽然占了一部分因素,可是,却绝对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更何况瘟疫之祸……
瘟疫之祸的源起,还是独孤羡和纳兰欣的那场孽缘,虽然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北芪帝为什么非要纳兰欣来到独孤羡身边,但是……
若是没有纳兰欣来东宸,成了独孤羡的纳兰夫人,也就没有了东宸的瘟疫之祸!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丧命在了瘟疫之下!
她的所作所为,只是聊以弥补罢了,可当不得什么泼天功勋,至于……
东宸如今的局面……
王都能够这么快从地龙翻身的乱象中恢复过来,更多的是独孤涧的功劳,东宸百姓能够在治疗瘟疫的灵药送出后,这么快的恢复了安居乐业,那也是因为独孤涧在非常时期,接连下的数道减免税赋的政令……
废帝独孤德为了能够拥有和黑甲军相抗的兵力,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搜刮民脂民膏用以扩充兵力,长此以往的苛捐杂税之下,东宸百姓早就不堪重负苦不堪言,如今独孤涧适逢乱局的减免税赋政令,却让百姓看到了瘟疫之后他们能够手中有存粮口袋里有存钱的美好生活,如此,他们怎么可能不满心期待?
这也是乔浅月对独孤涧最另眼相待的地方!
能够审时度势,用最恰当的方法,达成最简单的目标!
他这一个政令不打紧,直接将废帝苛政所带来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身为人子,他不用再因此细数废帝的苛政过失,也能让东宸一最快的速度复苏……
一个这么适合当皇帝的人,却偏偏的要因为她的出现,帝王命硬生生的延后十二年,这……
真的太亏了!
乔浅月凤眸微眯,看着满殿的喧嚣,顿时就陷入了沉吟之中……
圆方一直在跟她说,天命不可违……
可是……
天命若是真的不可违,那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空?
她给纳兰欣行的巫祝血祭之法,又怎么会成功?
既然她出现在了这个时空,既然纳兰欣的巫祝血祭成功了,那就说明……
天命并非没有漏子可钻,不是吗?
而钻漏子这样的事儿……
乔浅月纤细莹白的手指,下意识的在龙椅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她觉得她……
其实还是能够再抢救一下的!
——
而就在前方大殿中丝竹管弦歌舞升平之时,被乔浅月推出大殿的南战,终是在御林军的引领之下,来到了无边风月那座最偏僻的院落门前……
“她住在……这里?”
看着这偏僻的院落,南战掩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的握紧。
无边风月本就归他所有,是他亲手送给乔浅月母子的,早在乔浅月母子入住前,他就曾来过这里,还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所以……
对于无边风月的宫殿院落布局,南战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座偏僻的宅院……
他知道!
还曾来过!
正是无边风月和九王府临墙的地方……
若是他记得没错的话,翻过了这个院落,就是独孤羡九王府的演武场,曾几何时……
他还趴在这个院子的墙顶上,冲着一墙之隔的独孤羡挑衅叫嚣……
“是的!陛下从姜家搬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个院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