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冷的早晨过后,南北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起来。她独来独往,自我隔离,外界的刺激和流言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她又回到刚开学时颓靡不振的状态,整日愁眉深锁,心不在焉,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就连木子也很难和她说上话。 知晓内情的张大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数次想找南北谈话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张朝阳居然真的从国际班转过来了。 周一开课前,他穿着一身惹眼的运动套装,书包和校服挎在右肩上,大大咧咧地走进20班的教室。 不等张大可介绍,他飞身一跃,站上讲台,“各位同学好,我叫张朝阳。从今天起,我正式加入20班,这个有爱的大家庭。未来,也会成为你们最值得信赖的男……朋友……” 女生捂嘴娇笑,男生嘘声四起。张朝阳不以为杵,冲着讲台下的木子挤了挤眼睛,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置坐下了。 可能20的男生都比较沉闷和内敛,遇见这样一个扎眼又活泼的的人物,大家都还不太习惯。但张朝阳的适应能力和他游戏里那些所向披靡的英雄一样,所到之处,无往而无不利。 短短数日,他就靠着嘴上功夫顺利打入20班的内部,与占据优势地位的女生和敌众我寡的男生打成一片。 这天上体育课,老师见人少,就发了几个球,让20班的学生自由活动。 快期中考试了,有不少同学没上体育课,留在班里自习,南北也没下来。 张朝阳看看四周,拍拍顾锡东的肩膀,又咧着嘴,冲着木子噗呲噗呲暗示了几下,把他们两个叫到操场边的角落里。 秋风吹得杨树叶子哗哗作响,张朝阳抬头看了看蓝缎子一般无垠广袤的天空,双手插兜,问说:“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几个人正私下里查论坛曝光帖的事。 木子摇头,神情沮丧地说:“宋佳艺精得像猴儿一样,一提贴吧的事,她就把话扯远,根本问不出什么。”
“嗯。她的确心眼活泛,比你聪明多了。”
张朝阳斜着眼睛睨了木子一眼。 “小脏猪!”
木子抬脚踹他,他弓着身子躲开,笑嘻嘻地说:“本来也没指望你能问出来啥。”
“那你还让我问!这几天光是给宋佳艺买早餐,就花掉我半个月的餐费了!”
木子噘着嘴说。 “为了南北,花这点小钱还心疼,你可真是个小抠!”
张朝阳说。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受够了宋佳艺和焦雯雯了,她们……臭味相投,你知道吗?说话时那酸不溜溜的语气,看人时那阴狠毒辣的眼神,咦……”木子打了个哆嗦,鼻子眼睛挤作一团,“简直一模一样。跟她们聊会儿天,比跑一千米还要累!”
“这就委屈啦?那南北平白无故遭遇那些流言蜚语,她还不得委屈得疯了!不过,她现在离真疯也不远了,你们看她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有,对我家东东那苦大仇深的态度,好像认定了那曝光帖是我家东东发的一样。她不是自诩智商高吗,连谁对她好,谁一心一意向着她都搞不清楚,我看她就是个棒槌,还是个实心的……” “那也不能怪北北,毕竟……毕竟那个烂帖子里提到了南燕阿姨流产的事。这件事除了我和我的爸爸妈妈知道之外,就只有顾……只有你知道。你别看我,是北北告诉我的,她有次和我聊天说漏嘴了。”
木子指着顾锡东。 顾锡东的脸色不怎么好,眼睛下方黢青一块,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不过他五官俊秀,就算神色疲累,也是个病娇美男,别有一番风味。 “帖子不是我发的。”
顾锡东不记得这是他第几十次重复同样的话了。 但这句话他从未对南北说过,因为从那个清冷的早晨开始,他和南北的关系就降至冰点,她浑身透着一股子冷冽和决绝的气息,甚至把课桌搬到最后一排,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一切矛头都指向他,而他竟无力去辩解。 “我信你,可北北不信!顶什么用啊,顾锡东,你让我去接近焦雯雯,你怀疑这帖子是她发的,是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推断是正确的?还有,张老师都报警了,也找到贴吧管理员要求人家把帖子删掉,你为什么不让删?你知道那烂帖子在贴吧里多待一天,就会多害北北一天。”
木子忍不住大声质问顾锡东。 “这属于自诉案件,警察根本不会立案。如果想追究到底,只能去法院起诉,可起诉就需要证据。这就是我没让张老师删帖的理由。”
顾锡东说。 “真搞不懂你。张老师也真是的,咋啥都听你的。”
木子噘嘴。 张朝阳捅捅顾锡东的胳膊,“你那个朋友怎么说?查到是谁发的帖子吗?”
顾锡东找到一位‘神秘朋友’帮他查找发帖人的信息。朋友说这几天就能找到人,但却迟迟没有消息。 顾锡东摇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焦虑,“还没有。”
张朝阳按了按他的肩膀,打气说:“别急,会找到他的。”
“为什么非要找到这个发帖子的人呢?他就这么重要?”
木子搞不懂顾锡东为何这般执着。 “对,很重要。”
顾锡东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他看着木子,木子愣了愣,也看着他。 “不找到他,南北这次想走出阴影就很难了。”
他说。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种与全世界对抗的感觉,孤立无援,仿佛置身于一个孤岛上面,往哪儿走都注定会掉在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不在恐惧,她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变得沉默、畏缩、自卑,她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不知道…… 当年为了爷爷,他鼓足平生勇气走进医院,遇见张大夫,才得到救赎的机会。而现在的南北,同那时的他一样,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陪伴,而是把她所遭受到的心理创伤、不幸遭遇和所感受到的情绪发泄出来,简单说,就是找到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 这个出口只有两个。 一个是南北的父母。原生家庭对下一代的影响可谓是致命的。可她那势如水火的父母能为了她和好如初吗?已经破碎的镜子还能够重圆吗?目前来看,没有可能。 第二个出口就是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恶人,只有把他揪出来,把他犯下的罪恶统统丢进火盆里,烧成齑粉,化为灰烬,阳光才会照得进来,才能驱走南北体内的恐惧和愤怒。 “你……是为了北北?”
木子诧异地问。 “不然呢?你以为我家东东这么爱管闲事!”
张朝阳翻了个白眼,插言说道。 “我以为他……是想把自己择清楚……才……”木子一直以为顾锡东是介怀南北认定他是发帖之人,才急于撇清自己。 顾锡东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木子静了一会儿,说:“那我还要继续接近焦雯雯她们吗?”
“当然!你不仅要主动接近她们,还要让她们感到紧张。让她们意识到,哦,原来有人已经瞄上她们了,那件事不是没人注意,没人追究的。还有那个迟迟不删的帖子,你每次和她们聊天的时候就提一嘴,让她们察觉异样,等发帖那人按捺不住了,主动删帖的时候就露出马脚了……懂了不,笨木头!”
张朝阳伸手敲了敲木子的脑袋。 “哦……”木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可还有一点不明白,“顾锡东,你怎么觉得焦雯雯是嫌疑人呢?”
是啊,他为何断定发帖这事和焦雯雯脱不了干系呢。明明焦雯雯一切如常,言行举止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南北的隐私被有心人无限放大恶意传播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两个人。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那天深夜,在树影下和丁垚江说话的女生,正是20班的学委焦雯雯。 他的下铺丁垚江。 那个终日里面目阴沉,从不和女生交谈的理科学霸,偏偏在南北出事那天和一个女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夜聊!或许他们只是碰巧遇见了,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关系。 但凭他敏锐的直觉来看,这件事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 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他想不通丁垚江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