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没等身体彻底恢复好就要回班上课。 木子不情不愿地陪着她走出校医室,“你就不能多歇会儿吗,看你脸色这么差,明明就没好呢。”
“是你自己想偷懒吧。”
她掐了下木子的脸蛋。 “看破不说破!”
木子嘻嘻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学生们都在专心致志的上课,只有她们光明正大的在校园里晃悠,这种感觉,这个画面,还真有点特别。 南北却在想她的病。 她不是先天哮喘,是后天形成的。她快一岁时得了气管炎,可能当时治疗不够彻底,犯了几次之后被检查出哮喘,她是由气管炎慢慢转变成哮喘的。为此爸爸妈妈自责得要命,每次她发病,都是他们轮流抱着她睡觉。 他们家没搬入五洲凤凰城之前,也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那个时候爸爸还没开始创业,他们家住的是没有暖气的老房子,一到冬天全家仅靠两个电暖气取暖,到了数九寒冬厨房和卫生间的水管就会结冰,每天早晨起床,爸爸就会拎着热水壶浇那根管子,动作很慢,嘴里念念有词,“别炸,别炸……” 她从那时候起对管子就产生了一种恐怖感,每次看到细长的水管就觉得它会炸开。 姥姥姥爷心疼她,从小把她带在身边养。对她比对任何一个人都要好,那种程度的疼爱,算是溺爱了。 她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姥姥家的暖气管子坏了,晚上气温下降,室内温度很低,姥姥姥爷怕冻着她,就用玻璃瓶灌满热水,裹上毛巾,给她驱寒取暖。瓶子里的水温只要一降下来,他们立刻就去厨房换水。 那天晚上,她没被冻着,还捂出了一身汗,可是第二天,姥姥姥爷却病倒了。 在姥姥家待的那些年,她的哮喘几乎没有犯过,以至于她都快遗忘了自己是个哮喘病人。后来他们家买了新房子,再加上课业原因,她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姥姥,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她的爸爸妈妈,怎么说呢,他们是挺……挺疼她的,不论是生活起居,还是物质需求,他们都尽其所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他们对她的病一直愧疚,一直重视,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带她去国内的各大医院就诊,花费巨大,但是收效甚微。 高一起住校。 外高的冬天漫长而又难捱。宿舍的暖气片形同虚设,开了空调也于事无补。于是在入学第一年的冬天,她的病又犯了,还很严重。 几度想请假,也想告诉爸爸妈妈,可面对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她只能咬牙坚持。 从初中起就把优秀刻在骨子里的她,承受不了进入外高后的平庸。 病情严重时每天晚上咳得睡不着,怕影响舍友休息,她就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关上门咳嗽,有时候还会裹着被子出去坐在楼梯上咳。现在想起来不可思议,可当时不知怎么的就一点一点,一天一天熬下来了。 记得有一天,好像是放小假头天晚上,她刚吸了药,裹着被子坐在楼梯间发呆,姥姥打来电话关心她的身体,问她天冷了有没有觉得肺里难受,以前学习再累,病得再辛苦她都没觉得怎样,可就在那一刻,听到姥姥温暖的声音,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夜晚响起的时候,她实在没忍住,在电话里哇哇大哭…… 公主也不是永远都在笑啊,她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她也会生病,也会脆弱,在遭受伤害后也会愤怒,也想要发泄和报复。 哮喘带给她的痛苦,就如同她支离破碎的家庭一样,旁人永远难以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这病痛会不会被根治,未来会不会好,但每次像现在这样顺畅呼吸的时候,她都在想,可能,一切都会过去的吧…… 也只是可能。 上楼时正值课间,走廊上到处是人,她低着头,拉着木子走在护栏那边。 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她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各种含义的目光。 木子越走越慢,快到班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转身指着站在19班走廊上的两个女生,大声说:“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两个女生心虚,小声嘀咕着回教室去了。 木子还想追上去理论,南北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扯进20班的后门。 “跟她们吵什么啊,有意思吗。等过了今天,谁还会关注我!”
南北低声说出事实。 网络太过发达的好处就是传播速度奇快,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人都认识你了,但坏处也接踵而至,那就是新闻的更新迭代速度比传播速度更快,不用她做什么,很快,就会有学生更感兴趣的新闻爆出来,把她的旧闻压下去,然后……彻底沉寂。 学校是个永远不缺话题的地方。 班里的同学见到她们回来了,纷纷冲她打招呼,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当然也有几个人像走廊上那些八卦学生一样,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回自己座位。 第四排靠窗,有人。 他下课极少出去,总是趴在桌上不停地写写写。她看过他在本子上写的东西,都是一些很有难度的数学竞赛题。 她真搞不懂他做这些题的动机,因为文科数学根本讲不到这么高深的内容。 通向她位置的通道很宽敞,她顺利走了进去。 被同学带回来的书包完好无损地放在课桌上,她看到右侧口袋里的喷雾药剂,忍不住朝旁边的少年看了一眼。 他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专心致志的在习题本上写着什么。 她坐下,拿起书包放在大腿上,拉开拉链,掏出上课要用的课本和文具。 她把书包挂在椅子侧面,抬头看着黑板,停了几秒钟,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肘位置,“我说……” 他顿住笔尖,转过头,眉心微蹙地看着她。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的视线躲了躲,抓起桌上的笔袋,从里面掏出一只黑色中性笔,握在手里,然后用很小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他恐怕是没听清,浓黑的眉毛蹙得更紧,刚想说话。 “同学们,上课了,希望同学们这节课能有好的收获!”上课铃声响了。 南北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指指讲桌方向,“上课,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