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仔仔细,目不转睛地阅读着信纸上的那些字迹,生怕看漏了一个字。
掌灯时分,耗子见到禅房内依旧没有起烛光,本以为阮宁不在,却不想推门见到一个黑影端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的犹如泥塑。
“啊!”耗子发出一声惊叫,提着灯笼的手往前一放,才看清楚那桌案前的人正是阮宁。
“主子,您可吓死我了。”耗子抚摸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泥塑”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耗子,却是开口问道:“阮陶知道这件事情么?”
听到阮宁主动提起阮大人,耗子一头雾水:“什么事情?”
阮宁叹了口气:“阮陶可知道裴子卿是如何救了我的?”
耗子吞了吞口水:“大人……大人只是接到了裴先生送来的书信,依约来的无念山,至于裴先生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阮宁同耗子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裴子卿自然是不会说的。
虽然她之前窥得了一二,却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直到云灯大师的这封书信为她解了惑。
正如冉夏所说的那般,云灯大师虽然目不能视,但却也因此番劫难开了天眼,他在书信中写到曾见过宋卿青的鬼魂。
而他身为出家人做了错事,所以宋卿青剩下的那个孩子一开始,就是一具无魂的行尸走肉。
所以奉翎将最开始的她当做一个容器也没有错,这样的一副无魂躯壳,正好用来盛装女帝的三魂七魄。
因为缺了三魂,那具躯壳浑浑噩噩的长大,直到她的从异世归来。
听起来玄乎其玄的事情,但是却由不得阮宁不信。
而裴子卿却是在奉翎换魂的时候,用噬魂蛊,偷换了那个原本应该归位到希宁本体的魂魄。
噬魂蛊可以吞噬魂魄,同时也能在被种蛊之人的身上将吞噬掉的魂魄重新释放出来,到便会出现“夺舍”之事。
为了防止夺舍发生,裴子卿想尽办法,用尽毕生修为将希宁真正的灵魂留在了阮宁的身体里,而墨隐那个冒牌货便也能够顺理成章的替代她。
这些事情云灯大师并未在信中写下,但是阮宁却是通过他对噬魂蛊的描绘中猜测出了一二。
至于那个冒牌货的身份,阮宁此刻心中也大约有了数。
当时陪在裴子卿身边,后来却无故失踪了的那个小姑娘。
经历了洛影,阮宁可不会再将裴忆宁看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她同洛影长得一模一样,只怕正是佘月惯用的孪生子。
洛影以为裴子卿杀了自己的妹妹,殊不知裴子卿却是将她的魂魄放在了噬魂蛊中。
所以裴子卿最后被洛影害死,何尝不是一种因果轮回?
阮宁心中只觉得一阵五味杂陈。
怨恨裴子卿么?
可是他的的确确为救自己而死。
“主子,你没事吧?”耗子吞了吞口水,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阮宁,他还从来没有在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说愤怒却也不愤怒,但就是冷得令人心寒。
“没事。”阮宁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两个字,现如今的她,已经明确了敌人是谁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奉翎一开始会被她所迷惑,还有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曾经写个裴子卿那一首诗。
之前怎么就能够没想到呢,若不是日日相伴在一处,怎么可能会记得如此清楚。
能够日日相伴,除了那个一直跟在裴子卿身边的“小孩子”忆宁能够做到,别无他人。
阮宁突然开口:“掌灯,我要写一封信。”
耗子立刻点头,手脚麻利地点燃了烛火,还将笔墨纸砚替阮宁摆好:“是给阮大人么?”
阮宁提笔的手在半空中一顿,却是摇了摇头:“不是。”
她第一个想要写信,来分享这件事情的人,是奉翎。
……
云灯大师盘膝而坐在寂静的院落中,月色如清辉一般落在他的头顶和肩上,他那柔和慈祥的面容也仿佛同月华融为一体。
原本在树上打盹儿的八哥突然一个机灵,瞪圆了眼睛,然而还不等它发出声音,那纤细的喉咙就被两根更为纤细的手指所捏住了,慢慢收紧。
院落内静坐的云灯大师眉头紧皱,似乎已经察觉了周遭的不同寻常。
鸟儿竭力地扑腾着翅膀,却最终没能逃脱那双罪恶的手,在冰凉的指缝间渐渐停止了呼吸。
“啪!”
失去了生气的八哥掉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云灯大师双手合十,最终似乎在念着什么。
而那杀了鸟的刽子手却是从树上一跃而下,嘴里发出“桀桀”怪笑,眼眸中流露一抹狠绝。
“大师可是觉得我不该再添杀孽?”男人冷笑着开口,似乎也并不在意云灯大师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而在云灯大师那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不,具体的来说,是两个影子。
云灯大师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大师,天机不可泄露,你泄露了天机,注定要死了。”
黑影开口,再次将罪恶的手伸向了眼前之人。
……
云灯大师圆寂了。
阮宁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穿好今日御马所用的骑服。
聂政觑着司徒枫此时此刻的脸色,心中很是忐忑。
他觉得司徒公子一直对云灯大师十分关心,至于什么原因他也并不清楚,但毕竟是司徒公子将人救了出来,有感情,也正是应当才对。
“他……他是如何死的?”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聂政如实开口,他检查过云灯大师的尸身,并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如若不是没有呼吸,就仿佛是那样平平静静的睡着了一般。
“我想云灯大师这一生坎坷,饱受折磨,能够走得如此平静安详,了无心愿,或许也是好事。”聂政想不出能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阮宁。
真的是自绝而亡么?
阮宁叹了口气,聂政说云灯大师走得了无心愿,是不是他最后的心愿,就是将过去的真相对自己告知一二?
如若她当初没有接那一封信,会不会他还会带着这一份牵挂活着呢?
阮宁觉得,她或许永远也没有办法知晓这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