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第十五日是清明。
阮宁数了数,距离奉翎这厮不辞而别也已经过了三日。
国安寺除了每日照常抽签考试,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因着清明时节,上山祭祖的世家贵胄多了起来,其中也有不少急着祭祖之机,前来资质赛场一窥热闹。
此时礼、乐、射三科成绩的榜单已出,除了前者,后面两项司徒枫皆是前三甲有名。
特别是“射”这一科,阮宁凭借的是真本事,甭管是穿靶而过的“白矢”,还是“参连”而发皆取十环,全都是一气呵成,动作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射”一科目阮宁做皇帝的那会儿就很擅长,更何况在部队还被当狙击手重点培养过,不论是技艺还是理论知识都十分到位,成为射考的状元当之无愧。
这样一来,“司徒枫”这个名讳霎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甚至一时间盖过了林檎真的风头。
比起林三公子,不少丈母娘都更看好司徒枫这种武功上成,身体强健的,不像林三公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文弱书生,风一吹就倒。
来山上祭祖的贵妇们为了相看女婿,齐刷刷地给国安寺的主持递了帖子,恳请来此借宿。
假的云灯大师被除去后,云灯大师的师叔寂空大师迫不得已出来暂时主持大局,他老人家避世多年,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于是派人去询问资质赛的主考朱大总管。
朱大总管很快给了答复,大意是不能因着资质赛之故耽误了庙内香火。
有了朱大总管的首肯,寂空大师自然顺理成章的点头放人。
守门的小和尚也终于松了口气,再不应允,只怕他们寺庙的墙头就快给人扒掉了。
小和尚可不是夸张,因着今年资质赛被耽搁的缘故,清明时节都还未结束,而且考了三科,正是优秀才俊们崭露头角的时候。
有些个想要为家中女儿说亲的人家就准备在榜上寻个优秀的才子,自然就盯上了,天天派人守在墙头偷窥里面考试的情形。
这回寂空大师点了头,墙头不用扒了,可以明目张胆的来考场内视奸了。
阮宁这两日就觉得每每出门,似乎总有那么几道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的身上,而且原本空着的北园禅房现如今也已经人满为患,平时去前院烧香拜佛的时候也经常“偶遇”些个正值妙龄的大家闺秀。
就比如今日,阮宁在花园中见到一个藕粉色衣裙的小姐,对方还“不小心”将香囊掉在了她的脚边。
阮宁抬头挺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迈着正步一脸严肃的走了过去。
听见身后小姐的丫鬟抱怨道:“六小姐,这司徒公子虽然有才,可……奴婢怎么瞧着有些呆啊,还有这走路的姿势……也很是奇怪,该不会是腿脚不大灵便吧……”
阮宁:“……”
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很快将那含羞粉黛的小姐跟丫鬟落在了身后。
若是逼不得已,阮宁也不想踏足前院,因为今日是清明,她务必要去见一个人。
只是阮宁来到云灯大师所在的院落时,却发现院中已隐约起了烟火,走近一看,只见黑衣女子正蹲身在云灯大师的面前,认认真真地将手中叠好的纸钱放入火堆之中。
又是她……
阮宁只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邪火来。
墨隐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阮宁本以为奉翎既然走了,她也定然会离开,却不想她非但没有离开,还反而纠缠上了云灯大师。
阮宁很想冲进去将墨隐赶走,但转念一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目前还不想在云灯大师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她不清楚对方到底对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阮宁放慢了脚步,做了她从前一直不屑的事情——偷窥。
墨隐此时已经将最后一沓值钱放入了火堆中,跳跃的火焰扭曲了她的面容。
她望着纸钱被火焰吞没,成为一片灰烬,这才起身,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祈福道:“愿吾母在天之灵能够得以安息。”
云灯大师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眸中却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墨隐皱眉,有些气馁。
难道说主上送来的消息有误,宋卿青当初同云灯大师并无什么纠葛?否则面对她说是宋卿青之女的这番说词,云灯大师是如何无动于衷的?
“大师,我母亲去世之前一直记挂着您,她曾于我说,她并不怨您。”墨隐忍着心中的不耐,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写在云灯大师的掌心中。
阮宁并不知道墨隐同云灯大师在交谈什么,只是能从她方才那句话中揣度一二。
看来墨隐是知晓云灯大师同宋卿青育有一女了,并且想要借由这个身份赢得支持。
她是如何知晓这件事情的?难道是从千面佛那里么?所以说她也是佘月国派来的探子么?
云灯大师此刻终于有了些反应,墨隐有些惊喜,只见他提起竹枝,借着那刚刚熄灭的纸灰,一笔一划的写道:“施主请回吧。”
这就是送客了。
墨隐眉宇间浮现了一股戾气。
这个油盐不进的老东西,连日来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这样一副木头表情,如若不是主上叮嘱,她恨不得干脆杀了他了事。
面对此情此景,墨隐唯有强颜欢笑的福了福身子,继续在他掌心写道“墨隐改日再来拜访大师。”
阮宁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连忙一个闪身隐入了暗处。
待到墨隐离开,阮宁依旧踌躇在门外,不知是应该进去,还是离开。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开口:“施主,请进,请进。”
这声音十分尖细,不似人声,阮宁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八哥,不禁莞尔一笑。
这只八哥是她委托聂政送过来的,专门调jiao过,可以说一些日常用语,对于云灯大师这样的几乎完全无法同外界沟通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交流的工具。
原来自己竟然已经被发现了。
阮宁暗暗心惊,缓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