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意思,难道说……难道说是想要他将那一桶墨汁都泼出来,好彻底毁了司徒枫辛苦写下的那些字么?
可……可若是这样做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竹五皱了皱眉,他虽然生来就是希氏皇族的影卫,但保护主人的安危天经地义,是分内之事。但是陛下现如今的意思,竟然是要他不择手段的将司徒枫从资质赛中踢出局!
竹五虽然心中并不认同,但是出于忠心的本能,陛下的吩咐,他不能不照做。
想到这里,竹五一咬牙,狠下心来,再次荡下去的时候,那长着厚厚老茧的手掌便握在了那装满了墨汁的水桶提手上。
“这人是要做什么啊?”人群中立刻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哎呀!你看他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要将司徒少爷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寿’字都毁了吧?”
“卑鄙!”
“哼,云金卫出身的,能是什么好鸟儿!”
竹五此刻只恨自己耳力太好,将那些人对自己奚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收手的余地,今日陛下交代给他的任务就只有这一项,他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日后有何脸面去见陛下。
竹五把心一横,提着墨水桶就向着一旁司徒枫的方向用力泼了过去。
阮宁在方才听到人们的议论声就已经觉得不对,但是她想着监考尚在,竹五无论如何,也翻不出天去。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竹五的丧心病狂。
阮宁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泼洒而出的墨水向着她所写字的卷轴飞去,想也不想,她就本能的用力一蹬腿,坠向下方,不过一切的想要直扑在画卷上挡住飞来的墨汁。
“哗啦”一声,那一桶冰凉的墨水并没有如意料之中那般沾湿了整个卷轴,反而是阮宁从头到脸,甚至于半个身子都被那墨水溅上,活像是刚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脏孩子一般。
居然又失手了!
竹五只觉得心下一沉,他现如今甚至不敢去看陛下此刻脸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即便他没有看,黑衣女子那怨毒的目光也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着他的后背不放,让竹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监考官难道是死的么!”
陆鼎看着阮宁现如今那一身墨水的狼狈模样,心中登时升起了一团邪火,真是欺人太甚!
而且还欺负到小爷我的人头上!
不仅是陆鼎,林三公子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咋舌:“看来监考官就是个死人,都作弊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装瞎看不见?”
林三虽然整理跟喜欢跟陆鼎等人混在一处,但好歹也是胸有点墨的正派人,自然不齿竹五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径。
“比赛已经结束了!他作弊!当然是他输了,司徒公子赢了!”陆鼎一边愤慨地替阮宁鸣着不平,一边恨不得能从那里摸出两把大刀,一把架在考官脖子上,一把当场宰了欺负阮宁的竹五。
那考官却依旧不为所动,只冷冰冰地说:“资质赛的规矩,一旦开场,必须要写满一百个‘寿’字为止,至于这个竹五……”
监考官轻蔑一笑:“他输了,但也不代表司徒公子就赢了,若是司徒公子不能写满这一百个“寿”字,一样都是输家。”
“你!”陆鼎气结,分明那人作弊,就应当是司徒枫胜,可这监考官却偏要为难他。
此时此刻,阮宁的整张脸已经全都被墨水打湿了,发梢飘荡间还有不断有墨汁滴落下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人群中隐隐发出了浅笑声,阮宁很清楚的意识到,这是有人看到她现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不怀好意的取笑她。
蓦地,阮宁对上了带着幂篱的黑衣女子。
也恰在此时的,一阵微寒的冷风吹过,掀起女子幂篱上的轻纱,露出她此刻带着嘲讽笑意的眉眼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竹五非要这般针对自己,原来是得了她的命令。
阮宁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同时他也能猜到这女人为何要这样做。
当日在画舫,她当着司徒泷的面,故意讲话说的很难听,让对方很是下不来台。
所以今日,竹五才会不择手段,目的也并不一定是让她输掉比赛,而是要让她在人前丢一个大丑。
看来这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啊。
她想要看自己出丑,那自己就偏不叫她如意。
阮宁心中冷笑,然后借助腰腹的力量突然向下荡去,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的打算写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寿”字。
人们只见那高高木架上的娇小身影整体仿佛化作了一根笔,一支箭,离弦而出,准确无误的落笔在应该的位置,明明被泼了满身的墨汁,是那样的狼狈,可是这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漂亮的不像话。
“好俊俏的功夫!”有识货的人一眼看了出来。
“没想到司徒公子年纪不大,功夫确实不错。”
“每两个年头的风吹日晒,练不出来这样的能耐……”
黑衣女子静静听着周遭人的议论,脸上那得意的笑意渐渐凝固。
怎么会这样?她本来是想要让司徒枫出丑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对着那样狼狈,如同泥潭里滚出来的人能说出这样的溢美之词来。
凭什么!
墨隐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日在画舫,司徒枫夹枪带棒的言语羞辱,当日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今天这样好的机会,竹五依着她的吩咐做成了事情,怎么落在旁人的眼中,他司徒枫却依旧不是可笑的跳梁小丑?
女子暗暗咬牙,恰在此刻,阮宁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只听见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却并没有急着命人将她放下来。
非但没有下来,阮宁反而还伸手提起了自己那一桶装满了墨汁的水桶。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已经都被那一百个形状各异的“寿”字吸引去了目光,没有人注意到阮宁举起水桶,骤然转向了人群。
她的目光落在黑衣女子的身上,然后仿佛心情大好似的,突然吹出了一声绵长的口哨。
今天被泼了一身墨的这个仇,她要亲自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