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顺着茅草屋简陋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阮宁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瞧见陆鼎挽着袖子,蹲在炉子旁边十分耐心地为她煎药。
跟前两日的灰头土脸不一样,陆鼎现在已经将药的火候拿捏的十分到位,而且送到阮宁嘴边的时候温度也是既不烫也不凉。
阮宁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苦得她龇牙咧嘴,陆鼎塞过来一颗蜜饯给她。
“你又偷忆宁的东西。”阮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不想去接蜜饯,却被陆鼎毫不客气地直接塞进了嘴里。
比起三日前告白那会儿,陆世子话少了不少,可是行为举止却霸道了许多。
兴许这就是小孩子的别扭吧,阮宁权当他是中二期的叛逆少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死和尚!你又偷我的蜜饯!”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阮宁暗暗偷笑,心知过会儿怕是又有一场官司。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陆鼎扭过脸,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
“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师父才不会做这种事情!还有床上这个小哥哥连动弹都费劲儿,更不可能偷蜜饯!难不成还是我的蜜饯自己长腿跑了!”忆宁掐着腰,一张小脸因为愤怒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见此情形,阮宁不禁莞尔,想着吃人家嘴短,便替陆鼎解围向忆宁问道:“裴先生呢?”
“我师父啊,师父他给铁树浇水去啦,估计等下就回来了。”忆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阮宁一怔。
“铁树?”阮宁有些诧异:“真的有铁树啊?”
虽然奉翎那会儿说的认真,可阮宁总觉得对方是在玩儿自己,如今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居然真的有这么一棵铁树,还就在无念山谷中。
想到这里阮宁起身下了床,陆鼎立刻沉下了脸:“你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呢!”
“走动走动,裴先生也说了,我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也需要活动活动。”
“你去哪儿,我扶着你。”陆鼎咬牙,立刻跟了上来。
阮宁拗不过他,只好认命地由他搀着去了铁树所在。
今日的无念山谷中格外的幽静,让人一时间遗忘了谷外的血腥杀戮,阮宁沿着泠泠淙淙的溪流走到了那据说生长了千年的铁树下,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从树冠到树干全都是玄铁般冰凉的金属色泽,光滑的没有丝毫生气。
白衣男子静静地立在树下,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质酒桶形状的容器,里面盛着的液体却是色泽鲜红,还带着丝丝热气。
阮宁不由得蹙了蹙眉,这哪里是在给树浇水,浇的分明就是血啊!
陆鼎也看出了那东西的不对劲儿,忍不住道:“原来是你啊,我曾听我爹说着无念山中住了一个养树人,没想到竟是真的。”
无念山中的养树人?阮宁听了这句话,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世子爷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试探我。”裴子卿轻笑,星辰一般的眸子仿佛刹那间沾染了薄霜,带着一层朦胧的哀伤。
“咳咳……”陆鼎一向直来直往,就如同他并不屑掩饰自己的身份那般,听到裴子卿这样说,更是没忍住直接问道:“你……你该不会就是西虏……西虏的那个皇子吧?因为得罪了摄政王大人,所以被流放到此处?”
阮宁皱了皱眉,立刻看向裴子卿的眸光。只见他清隽的脸上划过一抹涩然的笑,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世人的故事是这般讲的。”
这便是没有否认了。
阮宁心中惊诧,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夏姨娘交给她的信物。
夏姨娘让她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可以向此人求助,而她还没来得及求助,对方却送上门来了。
当真是巧合么?
想到这里,阮宁忍不住问道:“裴先生,我其实一直想问,那日为何会救下我们?”
这个问题陆鼎也一直想问,毕竟人屠场中每日都有伤亡,虽说医者仁心,可就算裴子卿是活佛在世,怕也救不过来。
“为何救你们?”裴子卿撩起乌青的发丝,一抹银白色掺杂其中。
阮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白发,心中无比诧异。
初见的时候,阮宁始终记得裴子卿那如丝如缎的墨发,这不过才三日的光景,怎么就生出白发来了,亏她之前还以为这人是吃了长生不老的丹药。
裴子卿也瞥见了那一抹白发,嘴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继续道:“难道不是你们想我求助的么。”
“我们没有啊?”陆鼎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天知道他看到阮宁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慌张,虽然内心想着要去找人求助,但是却寸步不敢离开阮宁,就在他无比纠结的时候,幸而裴子卿出现了。
阮宁也很诧异,难不成裴子卿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否则怎么能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
但很快,一声虎啸就解答了阮宁心中的疑惑。
“大妞儿!”阮宁惊喜地看见白虎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山谷的上方跃下,光滑的皮毛上面没有任何伤痕或者血迹。
阮宁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相信大妞,但是暗夜枭君这个人手段卑鄙,而且做事十分狠厉,她特别害怕大妞儿会吃亏。
现在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大妞儿,阮宁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喂,你不要这么大动作!”陆鼎果断阻止了阮宁想要去拥抱大妞儿的行为,还不断婆婆妈妈地唠叨:“别跑,否则把伤口撕裂就不好了!”
“嗷呜!”老虎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虎眼瞪着陆鼎,陆鼎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回去。
阮宁看着这一人一虎斗气,哭笑不得。
裴子卿静静地看着阮宁那含笑的容颜,看着高傲的白虎像是乖巧的大狗一样将脑袋蹭到阮宁身上,然后被陆鼎不客气地按了回去,白虎龇牙咧嘴,陆鼎也露出尖尖的虎牙,阮宁则挡在他们中间,一会儿安抚一下人,一会儿又去安抚老虎……
“啪!”头皮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裴子卿敛眸抬手,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正是方才头上的那一簇白发,被他全部扯了下来,发间还沾染着淡淡的血色。
他不觉得疼,反而勾唇轻轻笑了起来。
阮宁抬眸时恰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样明媚的笑容,明亮的眸光好似暗夜中的引路星,刹那间仿佛将她的整个世界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