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回了阮家大宅,不知月奴为何会突然转了性子,这一路上对阮宁关照的无微不至,让她早上骑马的伤痛淡去了不少。
因此下马车的时候,感觉疼痛好多得阮宁果断拒绝了月奴再次要抱她的打算。
月奴自然没有强求,一副乖顺的小媳妇模样地扶着阮宁进了阮府。
阮宁半路被摄政王府的人接走,夏姨娘就一直惴惴不安,此刻见到她平安归来,一颗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只是抬眼一看见月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个狐狸精怎么会在这儿!”夏姨娘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如果不是月奴陷害,她的宁儿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阮宁也颇为头痛,只好无奈解释道:“娘,你忘了,王爷他说要我们一同入人屠场的。”
夏姨娘眉毛紧锁,当时她也在场,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这个狐媚子怎么看怎么不想是个好东西,该不会是奉翎派来监视她们的吧。
夏姨娘眼皮跳了几跳,心头一凛。
看来想要找机会将宁儿带离燕京城是行不通了。
望着紧绷着脸的夏姨娘,月奴依旧坦然,似乎半点也不害怕阮府的人会将他如何。
夏姨娘几乎是在方才的念头一升起来,就有了杀心,可她现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她只好冷着脸道:“饺子,把柴房收拾收拾,好给月公子腾地方。”
月奴闻言依旧微笑,仿佛早有预料。
“公子,那月奴就先告退了。”他施施然有礼地跟着饺子走了,跟阮宁刚来时见到的那副撒泼哭闹模样判若两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分吧。
阮宁默默腹诽,然后被夏姨娘扶去了她平日里住的菡萏院。
望着府内挂满的白色灯笼,阮宁清楚地意识到阮老夫人的死讯的的确确不是一句玩笑。
也正因如此,这具身体的父亲阮陶分身乏术,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探望她。
夏姨娘同阮宁行近菡萏院,却听见院内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阵阵哭声,阮宁期初还以为是有人在为府里的主子去了而伤心,却不想一埋进远门,就被地上躺着的人吓一跳。
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
饺子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蹬蹬蹬地快步走近,小胖手猛地一掀开上面罩着的单子,紧接着就“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敲在了地面上。”
“奶奶……”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分外凄厉粗嘎,听得人眼睛一涩,喉咙更是发痛。
夏姨娘听见也顿时惊了,忙看向那具尸身,眼眸中立刻划过一抹痛色。
阮宁正诧异之际,就见一个少女匍匐跪倒在夏姨娘的脚边,哭诉道:“姨娘昨日一走,三夫人就带人过来了,将我们院子里的人全都抓到了柴房关着,一个个用刑审问。”
夏姨娘眸中迸射出愤怒的火光:“岂有此理,我去了哪里她根本早就知道,而且还乐见其成!”
阮宁出事的消息,其实就是三夫人秦氏泄露给她的,她明知道这是坑,但宁儿绝不能有半点损失,所以她还是跳了,却不想这恶毒的女人竟然还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是啊,所以云嬷嬷也跟我们说,三夫人问什么,都让我们实话实说,可三夫人却偏一口咬定我们说谎,还将云嬷嬷严刑拷打,昨夜雨大,嬷嬷她一身伤又受了凉,今早我来唤她,就……就……”
夏姨娘听了这句话,再也没能控制住情绪,豆大的泪滴顺着面颊滚落。
云嬷嬷她,也去了……
云嬷嬷名义上是夏姨娘的乳娘,可实际上曾经是那个人身边的掌事嬷嬷。比起自己,她才是照顾着那个人长大的,现如今,他们这群人已经死的死,散的散。
而等他们这些人都死了,是不是那个人在这世上的牵绊和痕迹,也终将全部抹除?
阮宁感受着满院悲凉的气氛,明明她是个初来乍到的人,可不知道为何也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
饺子伏在老人的身上嚎啕大哭,云嬷嬷虽然不是他的亲奶奶,可却一向对他十分关照,他家里面嫌弃他能吃还傻,于是想要将他卖身进宫里做太监,是云嬷嬷见到他年纪小可怜,将他留在了身边照顾养大,他虽然不机灵,可却也知道谁对自己真心。
夏姨娘擦干了眼泪,直到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询问方才的少女道:“晚秋,除了云嬷嬷,其他人呢?”
晚秋听见问话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强忍着委屈道:“昨儿个老夫人出事的时候,耗子他趁乱拿了钥匙将我们放了出来,三夫人并没有追查这件事情,奴婢后来听说您今早回来,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可谁知道云嬷嬷今早却突然……我们本还想着找大夫,可三夫人却带人闯了进来,见到云嬷嬷没了气息,就将她的尸身抬了出来,说让等您回来处置。”耗子名义上是阮陶的小厮,但也是当年从长乐宫里出来的人。
“岂有此理!”夏姨娘气的急火攻心,加上这一整晚的担惊受怕,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娘,您先别急。”阮宁被吓了一跳,如果这时候夏姨娘再有什么好歹,岂不是正中秦氏下怀。
夏姨娘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强稳住心神,看着阮宁苍白病态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心疼阮宁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不能好好养着,生气自己没用,连秦氏这种贱人都能来踩她一脚。
将云嬷嬷的尸身就这样摆在院子里,哪里是让她处置,分明就是给她的下马威,也告诉这府里的人,如果追随自己,就是这样的下场。
“晚秋,你先扶宁儿进去,将其他人叫来,我有话吩咐。”
“嗯。”晚秋也忍着悲痛点头,伸手要去扶阮宁,却见他走到了饺子身边,附身看着云嬷嬷的尸身。
“三少爷?”晚秋有些诧异。
“嬷嬷小时候一直照看我,我想再多看她几眼。”阮宁说的是真心话,因为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如果她有长辈亲人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饺子闻言哭得更伤心了,握着云嬷嬷的手不肯撒开。
阮宁望着那只微微弯曲,有着厚重老茧的手指,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