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林细细拿着挂号牌等候在房间外面，嘴唇上有着明显的咬痕，细看之下竟是带着一点血丝。
她似乎能听到里面女人的惨叫声，和小生命流逝的动静。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如果把孩子生下来，那她下半辈子就毁了。
“37号，林细细。在不在？”
年轻护士清脆的叫号声响起，林细细猛地抬起头应了一声，“在。”
她坐在等候区里一个人瘦瘦小小地很是起眼，尤其是那把轮椅。眼尖的年轻护士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声音都不由放柔了几分，“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家属呢？”
可是，林细细最讨厌别人用这种同情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但她依旧压抑着心底的那抹厌恶，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一个人可以的。”
“待会儿会很疼的，你一个人，不方便，要不给我你家里人的电话，我去联系一下……”
“我说了我一个人可以！”林细细很快打断了护士话，语气中竟是带着一丝戾气，冷声开口，“如果你们不愿意做这个小手术，我可以去别的医院！”
这里本就是潞城一家中小型规模的私立医院，说到底医疗公司还是以营利为主。如果这会儿流失了病人，这小护士肯定得挨罚。
林细细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选择了这里。
安全，隐秘。
“不是，我只是关心您的情况。既然您一个人可以，那就和我一起进来吧。”
护士不敢再多问，甚至不敢出手帮忙推轮椅，顾客至上，林细细现在显然很是排斥自己，她可不会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人流手术室在最里面，外面依旧是候诊区，不过只是一个隔间，让病人先适应一下环境。
在这里可以清楚得听见里面传来的机器搅动声，林细细顺这那恰好还留着的一点缝隙正好看见了一个大玻璃瓶，里面一半都是血水，和一些血肉模糊的絮状物，就和她那天无意间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胃里面翻滚，下腹好像都在坠痛，好像那冰冷的机器就直接搅在自己的肚子里一样，一阵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瞬间让她窒息……
“啊！！！”
尖锐的喊叫声穿透了整个房间，吓得护士赶紧跑了过来查看情况，却见林细细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地歪倒在轮椅上。
“楠楠，我跟你说，听说那个林细细一个人跑去小医院流产。”
童仙子偷偷摸摸地躲在洗手间和白楠汇报自己得到的第一手资料。电话那头的白楠闻言果然愣住了。
流产？
林细细不是一口咬定怀着安嘉河的孩子吗？怎么会跑去把孩子打掉？而且那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啊，她竟然下得了那个狠心？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这个孩子，就算安嘉河不要她了，她也要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想到这，白楠心中竟起了一丝同情的意味，她追问了一句，“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吧，楠楠，你竟然还关心她怎么样了？她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你管她死活干嘛？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根本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单纯善良。”
“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白楠苦笑，这一点其实她早就认清楚了，只是同为准妈妈，心有戚戚罢了。
“那你知道还关心她干嘛？不过，她孩子没打掉，反而是紧张得晕了过去。可惜她病历上没有填写家庭住址，后来那医院里有个小护士的姐姐在咱们人事部上班，刚好对她有点印象，这才打电话到公司里来通知林征远。你不知道，听程序部那边说，林征远听说这消息后整个人都差点跟着晕过去。这下可好了，他们两兄妹在齐氏集团就算出名啦……”
童仙子越说越兴奋，有种替好友出恶气的快感。白楠也知道她并没有什么恶毒的想法，却也不想再谈论别人难受的事，淡淡地出声打断，“巫婆，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他们兄妹两个给齐氏报信，也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了，在公司里还是注意些好。”
“这有什么！齐良炎都不吃他们这一套呢！什么救命恩人，谁知道他们当时安的什么心，最后还不是和冰儿谈条件，又把林征远招回了公司上班。还有那个林细细，总是仗着这点恩情在齐良炎面前装可怜，恶心死我了。她还真以为齐良炎像安嘉河那么好骗呢……额，楠楠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童仙子自知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安嘉河那时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才被蒙蔽的。楠楠我没别的意思。”
“没事的，我知道。”
如果是在以前，林细细确实是横在她和安嘉河中间的一根刺，可两人经历过这么多得事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好好在一起，可见林细细在这中间的作用并没想那么夸大。
所以，就算当初没有林细细从中捣乱，她和安嘉河的结局也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这些天，她早就看开了。
童仙子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好友语气有些不同，小声安慰道，“楠楠，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你和安嘉河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哪像我，一个人天天在公司里打转无聊死了。哎，有人进来了，不说了，下回再聊啊。”
“嗯，再见。”
挂断电话后白楠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想说话，径自回房间去休息。
而躺在医院里的林细细就没那么好过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经受不住人流的恐怖直接晕了过去。尤其是得知医院的小护士把竟然打电话到齐氏去找哥哥过来，那一刻她的眼神恨不得把那护士杀死。
既然惊动了哥哥公司那边，用不了多久周围的人都会知道她的蠢事了吧。怀孕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尤其是她还要打掉这个孩子。
赶到医院的林征远看着妹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虽然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可依旧没什么精神，他的心不由地揪疼了一下。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样？
都怪他没用！
不能好好保护妹妹，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上一次安嘉河那里他没帮上什么忙，这一次齐良炎这边他更是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不是他这么没用细细也不会想不开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那毕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啊，血浓于水，就算妹妹的性情再怎么变，也不可能这么残忍去杀害还没成型的孩子。
似乎能猜到林征远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一般，林细细虚弱地开口，“哥哥，不怪你。都是命。”
是她命不好，从小到大不管想要什么东西都没办法得到，最后还要弄得自己残破不堪，甚至连累哥哥。
这一切都是命。
“不，细细，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是哥哥没用！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机会让齐良炎娶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林征远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悔恨。林细细的嘴唇有些泛白，她手指动了动，苦笑道，“哥哥，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估计整个齐氏的人都在看我们兄妹的笑话，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让齐良炎娶我？他和安嘉河不一样，他根本就不会顾念我们当初的救命之恩。我去看过他几次，虽然没人拦着我，可他从来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现在我弄成这样，更没有可能让他对我心生怜惜。大概，在他看来我就是自作自受吧。”
说罢，她的眼中似有泪水溢出，却终究忍了下去。
在手术室外面等候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想到了自己一次次鲜血淋淋浑身是血的场面。
到头来，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细细，你相信哥哥，哥哥这次一定可以帮你。你不要这样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哥哥很担心你知不道？”
林征远低着头直直地靠在床侧，肩膀似乎在耸动着。
“哥哥，我没事。”林细细试图将手抽出来，却发现他握紧的力气越发加重，她皱着眉低喊了一声，“哥，你弄疼我了！”
但此刻的林征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为何看见比自己还颓丧的哥哥让林细细心中一阵烦闷，甚至有些恼火。
她讨厌弱者，尤其是比自己还懦弱的人。
她的左手被林征远紧紧握着，右手上还挂着吊瓶。
但她想也没想的右手一挥，直接拍向了林征远的头部。
“哥哥！”
头部突如其来的疼痛终于让林征远彻底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竟像是哭过了一般。
待他看清林细细右手冒出的血珠时立马松手跑出去叫医生，竟然是林细细来不及阻拦。
针头滑脱这种事很快就解决了，林征远再三朝护士道了谢，这才又转回到床边。
此刻他的情绪已经稳定，而林细细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只是脸上那还没消退的几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依旧看得他难受。
兄妹两个相顾无言对视了许久，林细细突然展颜一笑，缓缓开口，“哥，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