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
赵婉怡那边很爽快地答应了入住的事,虽然列了一大堆诸如哪个房间不能去、浴室里洗完澡要把东西收归原处、睡衣睡裤不能太丑、睡觉起来出房间不能蓬头垢面之类花样百出的要求,但兴高采烈的语气还是曝露了她因为诺大的别墅有朋友来住,而有些小激动的心情。
“放心,我也哪里都不去,替老师看着她,老师安心休养。”
有了赵婉怡的两肋插刀满口保证,严煊稍许安了心,就像黎妍分析的那样,赵家的管家和保镖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孙潘二人跟赵家关系亲密,一时间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第二天将近中午,齐明宇等他挂完最后一瓶水后,跟他一起去了火车站。
黎妍照旧没能送别,她今天舞蹈初级课结业,有场结业汇报。其实所谓结业汇报,就是把这阵子学的东西向授课老师展示一番,假如老师满意,她就可以继而接着上后面的中级课,如果不满意,就要继续练习,直到满意为止。
“ok,跳得不错,下周开始上中级课。”
昨天她就预跳了一回,今天跳下来,感觉似乎更好了点,总体而言,没有太受这两天是是非非的影响,真是谢天谢地谢严煊。想到严煊,她不禁想到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去g市的火车上,想到g市,她又不禁想到之后还有大半个月见不到面,想想想,这才分开几个小时,已经想得不行。
“黎妍,这节声乐课改去录音棚。”
“嗯?哦!知道了……”
听到老师喊她,黎妍拍了拍脸颊,抖擞精神,严煊不在,她要更加振作才行,不能让他担心,要不然又从g市折回来,岂不是白忙活?
取消了外勤通告,纵观严煊不在期间的安排,几乎只有两个字:上课。声乐、舞蹈、创作、礼仪仪态、口才……排列组合下来,跟学校里课程表似的,满满当当,一点也不含糊。初级、中级、高级、专业级,不同级别不同难度,不同难度不同层次,虽然每天她的工作就是在练习室、舞蹈室和录音棚之间不停交替训练,两点一线没有任何额外娱乐,显得枯燥且辛苦,但她觉得这样挺好,闷在家里把各方面能力提高一些,淬炼成真正的金刚钻,就可以昂首挺胸,让那些说她走后门靠关系之类指指戳戳的声音小下去,减轻严煊各方面的压力。
总而言之,所有辛苦,她甘之如饴。
“我说了!睡衣睡裤不能太丑!这件睡裙送给你,赶紧把你身上这套换下来!”
“你那个头发是怎么回事?以后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再睡啦!”
“恐怖片不是挺好?陪我一起看,我跟你说,看多了就不恐怖了,嘿嘿……”
“啧啧,看不出来你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不过跟我家厨子比起来,还差得远!”
拖着行李,住进赵婉怡家,黎妍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原本以为有钱人家规矩多,这样那样,她一定会很不习惯,各种拘谨。但没想到,赵婉怡的爸妈异常随和,对赵婉怡更是宠上天,整个赵家,就一天到晚听到赵婉怡的声音,生动活泼地跟百灵鸟似的。
你说她颐指气使吧,其实也还好,你说她病娇任性吧,其实也谈不上,只不过公主病挺严重,冷不得热不得轻不得重不得拒绝不得反对不得。两人的三观其实天差地别,性格也是相当迥异,却还能待在一起有说有笑,按王伯的话来说,就是年轻真好。
“喂,严煊老师是真的喜欢你吧?”某一天,赵婉怡忽然很严肃地问她,严煊是两人越走越近的原因,但也是梗在两人间的一根刺。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严煊老师吗?”看到黎妍点头,赵婉怡各种羡慕嫉妒,咬牙切齿地让黎妍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扫地出门。
“喜欢到,连他喜欢的人也渐渐喜欢上,我真是疯了!”结果,情节逆转,赵婉怡果然大家风范,快刀斩乱麻般,一句话,一股劲,拔掉了两人间的那根刺。
“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难道我还能找不到好男人?回头细想严煊老师也没那么好,整天拉着个脸,脾气臭臭的,又严又凶,还不如caesar识大体有风度呢……”
这样的赵婉怡,彻底“征服”了黎妍,两人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到现在的惺惺相惜,化干戈为玉帛,虽然有些意外,但黎妍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以前都是些偏见和误会。
赵婉怡却知道没那么简单,之前“蓝魅”的事深深刻印在她脑海里,严煊的缄默和包容感动了她,让她幡然醒悟,学会了尊重和体谅,不再一味刁蛮任性。
(今天声乐过了初级,很顺利,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呢?)。
严煊看着手机,唇角不觉扬起,手指在键盘上轻按,回了个:我也很好,就是很想你。
茶园的日子悠闲散漫,齐明宇送他过来的时候,他的应激性溃疡还没好,低烧也没有退,阿婆这边的家人一一记下齐明宇的叮嘱,之后的几天,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每天以睡觉为主,不睡的时候,如果胃里不很疼,或者发烧的症状有所缓解,他就会坚持到外面晒晒太阳,绕着茶园走走,闻闻四周的清香,感受眼前的翠绿盎然和安逸宁静。
最喜欢的,是朝霞和夕阳。
看着漫天红云,隔开黑白的交替,熠熠生辉,铺满眼前,他就不禁会想到黎妍,那个生动的女孩,怎么出现在他面前,怎么一点点走进他的心里,怎么隔开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痛与乏。
那一次似乎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并不如何愉快,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张牙舞爪,说话跟机关枪扫射似的,让人无从招架。到了后来慢慢相处,才发现原来是只猫儿,会炸毛,会凶人,会撒娇,也会温顺。不觉怀念她在怀里的感觉,软软的,香香的,暖暖的,柔柔的,说不尽的思念压抑在心底,缓缓酝酿。
“小严啊,又在想妍妍?”坐在茶园旁的堤埂上,阿婆慢悠悠走到他的身旁,严煊赶忙站起来,扶她坐下,然后轻笑着点了点头。
“妍妍是个好孩子,不过毕竟还小不懂事,你要多担待啊……”阿婆渐渐从阿公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虽然她还是显得很落寞,但精神方面好了许多。
“没有,妍妍很好,反而是我累她担心照顾。”严煊在阿婆面前总有些作为晚辈的拘谨,说话的时候还会不觉轻微的脸红。
“我看得出来,你对妍妍很好,唉,妍妍从小吃了不少苦,能遇到你,也算老天对她一些补偿。其实一开始她去b市,我还担心她乱交朋友,被人欺负,毕竟现在的男孩子懂得包容的没几个,妍妍的脾气又大,得理不饶人起来凶得要命,你不知道,有一次……”每次阿婆跟他聊黎妍,开了头就收不住,说到兴起,能说一下午。有些故事,阿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了一遍又一遍,严煊笑而不语,一遍遍地听,像是百听不厌。
他喜欢这样,大树下田埂上,蝉鸣虫吟,清风拂面,老人陪着他,或是他陪着老人,一起说着那个他们在乎的女孩,一说不停,直说到整颗心塞得满满,思念更加成灾。
只有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会感到刺痛,却不再是因为纠结温情的情感,而是因为在乎黎妍的感受。如果是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每当他假想黎妍知道这件事时的样子,都会抑制不住地胃痛,痛到他不得不停止下来,不敢继续想下去。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多少否定和苦楚,分明是大人们的错,后果却要她去承担。这是他没办法分担的苦楚,黎妍深爱着黎放,对温情的态度也在他的引导下,变成全然信任,而对孙东擎,她有多少怨恨埋在心里不言而喻,可是,爱憎分明的她却要面对这样的事实……
他只愿这不是事实。
嗡嗡嗡。这一天晚饭后,严煊接到了jack的电话,说之前让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你说。”严煊沉下心来,听jack转述。
原来,孙家真的有一处房产在温情的老家,就在温情家的隔壁,而孙东擎真的因为哮喘和肺气肿在那边待过一年半,据说是因为当地有个很出名的老中医,是这方面的专家,手中捏着祖传秘方,疗效非常好。jack找的公司很靠谱,不但问了左右邻居,了解情况,也辗转几天寻访到了那个老中医的住址,虽然老中医已经病故,但他的一个儿子在看了温情和孙东擎的照片后,表示知道。
“他说温情后来成了歌星,他一直喜欢,还买了不少她的cd,所以看了照片,听了名字一下子就想起来了。”jack在电话里说,猜度着严煊听完后的心情,“他不太记得孙东擎的长相了,但说那个时候确实有个瘦高的男生会来找他爸爸看病,而且……几乎每次都是温情陪着。”
“温情陪着?”严煊微微蹙眉,依旧不明白经历南辕北辙年龄并不相仿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交集。
“嗯,哮喘和肺气肿这病发作起来很痛苦,旁边要有人看着。那人说记得看病的男生脾气很大,陪他去的除了温情,还有一些会喊他‘少爷’的人,好几次因为一点小事被骂得狗血淋头,只有温情跑出来劝他,才能平息。”jack给了最后的解释。
“也就是说,温情阴差阳错地陪着孙东擎度过了最痛苦难熬的一年半。”严煊像是总结陈词般说着,整件事有了大概的轮廓。
那个时候温情还小,孙东擎却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心智,所以很可能是孙东擎对温情有了感情,而温情却懵懵懂懂,还未开化。后来孙家遭遇一系列的变故,孙东擎回到b市分身乏术,甚至好几年待在国外筹谋,温情也考到了别的地方上学,两人间的联系断开。直到后来温情出道,渐渐红火,又被孙东擎发觉,这才引发了之后一连串无法避免的灾厄……
顺着想,八九不离十,找到了关键的人,还原了一部分过去的场景,这些因果就水落石出,不难推测了。
“这件事差不多就这样,辛苦了。”
“嗯,应该的。那个,ray……”
“还有事?”
“有件事虽然妍妍不让我们说,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就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婷婷‘不小心’弄翻了一杯开水,烫伤了妍妍的手臂。”
“……严重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小家伙之前发来的短信是:我这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