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明白这一刻我要的是什么。
“帮我再谢谢阿公阿婆。”
“哦,我知道了。”
就这样,出租车扬长而去,黎妍一直目送它开出了视线,才转身回家。出租车上的严煊,终于允许自己抬起手深深压入上腹,想要稍许压住那火辣辣的翻搅和疼痛。让jack赶火车、喝酒、吃油腻辛辣的菜……这些都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么多年下来,他心里清楚接着会发生什么,所以也不逞强,开口对司机说:去医院。
假如八年前他们没有错过,她十岁,他二十三岁,共同失去了妈妈。他们应该会相依为命,经历许许多多风雨,扛着相同的痛苦,互相陪伴着一起走过。
他会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她也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过现在说假如毫无意义,空缺的八年,两个人走着自己的路,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黎妍回到家,阿公阿婆已经进房间休息,她没再打扰他们,洗洗弄弄也钻进被窝里打算睡觉。熟悉的柔软感包裹住她,被子应该晒过了,有着阳光的味道,这是她最心爱的床,本以为沾上就会睡着,没想到再次翻来倒去煎饼果子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毫无睡意。
手机摆在床头柜上,没有关机,她不时拿来看看,看半天只看到锁屏界面的时钟告诉她现在几点,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什么都没有。
到酒店了吗?睡了吗?会不会吐?会不会发烧?会不会……
开了台灯,黎妍开始对着手机发神经,她先焦躁地玩了会儿手机里的小游戏,玩输了返回桌面,噼里啪啦编了条短信,看了看又全部删了,她希望严煊发条短信来,哪怕只说一声“晚安”也好让她安心,结果依旧什么也没有。
想了又想,最后她发了个“晚安”给严煊,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用意,她紧张地等着回复,结果一等半小时,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是不是已经睡了,所以没有注意到短信?或者根本已经关机了?不可能是晕倒了吧!
就在黎妍进一步胡思乱想莫名不安的时候,手机一震,屏幕一变,严煊来电话了。
“喂,你……”接通了电话才知道紧张,黎妍红着脸,想着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我遇到了点麻烦,你带套阿公的衣服来趟人民医院,最好再找顶帽子。”严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刻意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了?为什么在人民医院?”黎妍听到医院两个字,整个人已经坐起来,下了床。
“不舒服来医院挂水,不巧碰到记者,被认出来了。你先过来再说,到了给我电话……”
说来也巧,这天晚上正好出了个某饭店食物中毒的事情。当时严煊正在急诊挂水,就看到好几个人涌进来,其中有医生护士病人,还有记者。他刻意侧了侧身想避过,却还是被个眼尖的记者发现了,看样子是打了电话给同事,两个新闻都想追的意思。
水只挂了一半,严煊没办法,自己拔了针头,趁着那个记者忙着采访病患,抽身离开。谁知道医院门口站了许多记者和媒体,数量远比他想象中要多,他避进一旁的开水间,从几个人的交谈中得知,中毒者里有个当红的女明星,最近有部新剧刚好要上映。
梁恩施?严煊回忆了一下,几年前为了个公益活动,他和她好像有过一次合作,不过并不很熟,毕竟梁恩施是锦浩传媒旗下的小红人,而锦浩传媒和盛愿算是竞争对手,明争暗斗了许多年。
胃里又绞了绞,食物翻腾着之前已经吐过一次,开水间里正好有面镜子,严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样子跟食物中毒基本没什么差别。他了解媒体,如果今晚被逮到,明天娱乐新闻里必定会有《盛愿和锦浩?严煊、梁恩施g市共进晚餐?》类似这样的爆炸性标题,引起一片哗然,然后把他的假期毁得干干净净……
对于媒体来说,这个偶然的新闻,炒作价值很高,所以才闻风来了这么多人,大门和侧门都守着,他没办法堂而皇之地离开,只好找了黎妍。
黎妍没有问太多,来得也快,两人电话联系,悄悄碰了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严煊换了阿公的衣服,灰色的老式夹克和藏青色裤子穿他身上略微有些短,灰黄的渔夫帽倒是大小正合适,低下头可以挡住半张脸。总体而言,这些伪装还算不错,他和黎妍说好,弯下腰被她搀扶着,一路朝门口走去。
“大伯,早就说了不要养什么狗,你看现在被咬了吧……”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替你担心,打了针赶紧回去睡觉。”
“慢点慢点,你腿脚不好,我扶着,你慢点……”
“不好意思啊,让一下,老人家身体不好,别碰了,谢谢,借过借过。”
好在黎妍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摸爬滚打混在男孩子堆里,这种时候胆大心细,几分临危不乱,演的跟真的一样。两个人在记者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离开了医院赶紧打车去了酒店,一出乌龙剧才没有荒唐上演,回头想想,真是逃过一劫。
不过水才挂了一半,胃炎没能彻底消下去,回来的车上严煊就有点坐不住,回到酒店更是争不过,让黎妍扶了一路。
“你这样疼也不是办法,怎么吃药也不管用?好像有点发烧了。”
“习惯了,一般都会这样,到明天早上会好……”
严煊不舒服,没力气跟她说太多,往床上一躺,朝她摇摇手,要她回去休息。
黎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里外忙了忙,给他喝水吃药,搞了个冷毛巾放他额头冷敷,能做的都做完,严煊已经昏昏沉沉睡了。之后继续留下来吧,显得她有点太关心他,如果不留,她又怕后半夜再出什么事,思来想去,黎妍还是决定在客厅的沙发上窝一夜,毕竟人命关天,在她的地盘上,没有jack,没有齐医生,他就孤伶伶一个,放着不管,实在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好在严煊一直睡,睡到了天亮,没再左右折腾,而她在柔软的沙发上,总体而言也睡得还不错。
一觉醒来,严煊看着眼前的漆黑,发了会儿愣,五星级酒店的双层窗帘很厚实,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几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再睡已经睡不着,浑身粘腻难受,喉咙干得像是在冒烟,严煊实在躺不住,半撑着床坐起来,想要喝点水,洗个澡。胃里还有些闷闷的余痛,不过跟昨晚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抬手开灯,橘色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才七点多,其实还早。
掀开被子,他的身上还穿着阿公的衣服裤子,想来昨晚迷迷糊糊的,大概没什么力气脱掉,所以索性就这样睡了。穿好拖鞋站起来,发了大半夜的烧,多少影响一早起来的精神,他的双腿有点发软,走路有点发虚,不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习惯了也没什么。
拉开窗帘,屋外的白光透进来,他没有在窗前逗留太久,烧了水,解开衣服扣子走向浴室。花洒喷出带着热气的水,从头顶浇灌下来,冲在身上很舒服,洗去汗渍的同时也带走了些许疲倦,他在浴室待了很久,直到还不肯善罢甘休的胃腹,渐渐消停下来。
洗好澡,严煊拿了浴袍穿上,头发随便擦了擦,湿哒哒地还在滴水,推门走出浴室的时候,黎妍正好刷门卡走进来。两人对望,黎妍微微仰首,四十五度角,干净清爽的男人帅得天理不容。
这个场景难免有点狗血,美男出浴图摆在面前,水滴顺着敞开的领口一路描绘着男人的锁骨和胸膛,她在想是不是该应景地流点鼻血?
严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门卡和保温桶,不解地皱了皱眉。
“这是阿婆精心烹煮的养胃粥,你今天三餐都只能吃这个哦……”黎妍咽了咽口水,擦过严煊的身边,大刺刺地走到桌边,把保温桶放下来,“我昨晚没走,早上回去拿了个粥,所以只是拿了你的房卡一会会……”
“很香,帮我谢谢阿婆。”严煊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blingbling,也不扭捏客气,在桌边坐下,一副等着黎妍盛给他吃的样子。
“怎么不谢我?”严煊不装酷,黎妍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打开保温桶,没有碗就拿了房间里的咖啡杯来应急,盛了一杯给他,“我没想太关心你,只不过答应了齐医生。他说你随时可能胃出血,昨晚我看你那么难受,有点担心怕出事,所以才没走的。”
“嗯,我被你要挟着过来,你管我死活也对。”严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情很好地拿起精致的不锈钢小勺,在咖啡杯里搅了搅,香味伴随着热气在鼻间四溢,清清的,淡淡的,甜丝丝的。“不过你别听明宇乱说,我没那么严重。”
“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你慢慢吃,我今天安排了很多事,会很忙,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嗯,桌上的早餐券不用太可惜了,你去吃点,听说这家酒店的自助早餐做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我猜的……”
昨晚的温馨延续到了现在,离开b市,严煊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时刻紧绷着,说话语气变得温和,行为举止变得礼貌。他们毫不违和地坐在桌边说话,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剑拔弩张,水火不相容?像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很难说得清,看得分明。
“那我走了……”
“嗯,告诉阿婆,粥很好喝。”
不过一旦意识到温馨,黎妍就不禁有点不自在,严煊倒是还好,小口喝着粥,食之不言,像是在高级餐厅,享受着世界顶级料理。
没有太多拖泥带水的道别,黎妍很正常地站起来离开,严煊很正常地跟她说再见。之后她和几个好友见了面,大家喝茶聊天玩桌游,开开心心过了一天,等到晚饭过后各自回家,黎妍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严煊的电话。
严煊一整天哪也没去,大多时间在睡觉,睡醒了看看报纸和电视,阿婆做的粥,他真的分了三顿吃,每次还让酒店给加了热,实在是乖巧地让黎妍以为他病傻了。
“昨天晚上在你家门口远远看到的湖是哪里?”
“嗯?哦那个,是月亮湾公园里的人工湖。”
“公园晚上对外开放吗?”
“开到晚上九点,不要门票,算是市民公园。”
“好,请尽地主之谊,陪我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