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曾多么努力跋涉。
他抱了她,然后毫无预警地失去了意识。黎妍双腿一曲,跟着跌在地上,怎么喊也喊不醒他。这样的严煊把黎妍吓坏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像个火炉,又碰了碰他的胃腹,跳突的痉挛一下下顶着掌心,厉害得像是要出人命!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忽然就这样了……”
好在jack停了车就急忙赶过来,看了看情况,毫不犹豫地拨打了仁里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救护车来得很快,黎妍还是第一次坐急救车去医院,苍白和鲜红交织在车身上,耳边尖锐的鸣笛无比刺耳,严煊昏迷不醒的样子让她手足无措。
“小姑娘别怕,你朋友应该没事。”
“我、我不怕……”
救护车上好心的医生告诉她,没有胃出血或者休克症状,可能是因为胃痉挛和高烧,加上过度劳累,才导致了昏厥,问题应该不大。
“怎么搞的!怎么不等人死了再拖来!”
这厢说了问题不大,黎妍悬着的一颗心刚刚落地,肺里面一口气还没松完,那厢车子到了医院,黑着脸站在大门口等待的齐明宇迎过来就直接一顿噼里啪啦大声训斥!护士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安慰她说,齐医生平时人很好的,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见谁都骂骂完就算,所以大家都不太计较之类的,她也是挺无法理解的,所以这就是所谓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么?两个怪人!
“你们俩帮他把衣服换了,整天扎个领带也不怕被勒死!”黑脸的齐明宇走出病房,要去下医嘱、配药、找护士过来,黎妍稍微向后退了一小步,示意jack“你来”。
“我来给他脱衣服,你去拿病号服,在衣柜里。”
“哦。”
等黎妍故意慢吞吞拿了病号服过来的时候,jack已经帮严煊脱掉了上衣。vip病房里灯光非常明亮,黎妍已经努力瞥开视线,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严煊没有衣物遮挡的上半身。流畅的肩线、诱人的锁骨、宽阔的胸膛什么的她都没敢再看第二眼,不过肌理线条十分漂亮的腹部上一大块显眼的淤紫,她忍不住来回看了好几遍,之后她的视线又落在他的手臂上,一条难看的疤痕像是新好没多久,疤痕四周也是紫红发青,看着渗人。
腹部的伤应该是东子踢的,手臂上的淤肿应该是……她那天用警棍打的?
“你出去一下,我帮他换裤子。”
“哦,好。”
罪恶感让她有点忐忑,事发后严煊只字未提,所以她就没再多想,现在看到触目惊心的“罪证”,让她难免有点小过意不去。
那天被打的痕迹到现在都没有消退,说明伤得不轻,他却直接拉了她去公墓,一声都没吭。而被东子踢的那一脚,之前齐明宇好像有说,正好在胃部,而他的胃不好……
“怎么站在门口?衣服换好了?”
“……嗯,jack在帮他换裤子。”
齐明宇这一趟回来,情绪好了点,不那么生气,立刻又显出了温和。黎妍有些木讷讷地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看到齐明宇,下意识微微低下头,也不知道严煊有没有告诉他,身上几处伤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你今晚会留下来陪他吗?”齐明宇示意护士先推着小车进去给高烧的家伙挂水,自己留在门口跟黎妍说几句话。
“应该……会的。”黎妍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回趟市立医院看看爸爸。
“妍妍,你讨厌他吗?”齐明宇想了想,还是问了。
“……你要听实话吗?”黎妍犹豫了一下,好歹没直接说就快讨厌死了。
“好吧,我承认,他确实挺不讨喜的……不过妍妍,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多了解他,他对你没有恶意。”齐明宇无奈地笑了笑,严煊那种待人处事的方法,绝对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
“……”黎妍无法说好或者不好,说“多了解”真是对她要求太高了。
“好啦……乖女孩,你再想想,我先进去。”齐明宇也不打算多为难她,推门进了病房,留下黎妍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继续发呆。
“好了,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你赶紧回去睡吧。”
“不要,再让我抱一会儿……”
隔壁,一男一女在病房门口告别,看起来像一对小情侣,依依不舍地搂搂抱抱。黎妍看了看他们,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虽然谈不上什么纯情,但从小到大被异性那样抱住今晚是第一次。
作为标准的野娃子女汉子,她跟异性的肢体接触主要是打架或是打篮球,所以忽然被那样抱着还蛮……奇怪的?拥抱时间并不久,前后也就几秒钟,不过很多感觉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分明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却因为生病虚弱而显出了温柔温暖实在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没有恶意吗?
但也看不出什么好意。
几个人忙来忙去,填了些表格,办了些手续,等完全安顿好严煊,再抬头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齐明宇打了声招呼继续去值班,jack又陪了一会儿,然后接了个电话也走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和他,难得透出了几分温馨。黎妍拿着手机,看着严煊苍白的侧脸发了会儿呆,最终决定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爸爸问问情况。
“39.4c,这袋水挂完你喊我。”
“38.2c,烧退下来了。”
“37.3c,等这两小袋挂完,烧就该全退了。”
护士每隔两小时进来量一次体温,发烧的症状在不断减轻,黎妍一整晚看护病人,基本没怎么睡,累得半死,腰酸背痛,不觉暗暗骂自己没用,本来说好了绝不心软,绝不再照顾这个家伙的,结果又变成这样。
“哈……”
严煊醒来的时候,黎妍正在无比舒畅地打哈欠伸懒腰,动作毫无克制,看起来很释放很惬意很旁若无人……也很可爱。
“你醒了?”
“……没睡吗?”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算是互相关心了一下,然后有点尴尬。
黎妍觉得接下来应该说几句狠话,来证明自己立场鲜明,照顾他不过出于人道主义同时受jack和齐明宇之托,但要说什么样的狠话,她还没想好。严煊微微想笑,不舒服的时候睁开眼能看到黎妍自然让他感到高兴,虽然很多事很多关系还没有处理好,但这种微妙的感觉,他无法视而不见。
“我没事。”最后严煊忍住了笑意,略略飘开视线,貌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遵守承诺,二十四小时待在你这边,省得你又拿来说事而已。”黎妍也略略飘开视线,努力给自己撑了个场子。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你是在想今天怎么去东方吗?”
刚刚醒来的严煊,脸上还是煞白煞白的,就算接受治疗病症差不多好了,但连续这样发烧、胃痛反复折磨,人的精神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起来?况且……黎妍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严煊的上半身,况且还有那些看起来就很疼的外伤,一直不好好休息,真的不要紧吗?
“宋依依还在很认真地练习,你真的决定不再帮她了?”
“……够了,别再拿他们来威胁我。我唱不出你要的效果,就算逼不得已站在舞台上,也是在敷衍,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是喜欢唱歌的。”
“我喜不喜欢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不用你来决定!”
好好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严煊抿了抿嘴唇没再接话继续争吵下去,黎妍微微低头不再看他。复杂的情绪翻涌在心间,他太危险,她想敬而远之,关于过去的事以后的事,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不休下去,十天过完,就此一拍两散,她是这样想的。
尴尬的沉默持续着,腹部的闷痛蔓延到身体各处,让严煊觉得疲倦。很多事他不能挑开来说,黎放的过错,他并没打算让黎妍知道,失望和绝望的滋味并不好受,无论黎放以前做错过什么,现在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算比较称职的。
电话的震动声打破了沉默,黎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接通,没想到出了大事。
“你说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医院来的电话,说黎放不见了。最后见到他的人是护工,说早上出去了一下,回来人就不见了。病房里的东西并没有全部带走,手机一直关机,等了一个多小时没见人回来,这才觉得不对劲,打了电话给她。
“我马上就过去!见了面再说!”黎妍吓白了脸,挂断电话就要往外跑,却被严煊一把拉住。
“发生什么事?”严煊蹙眉,撑着床坐了起来。
“你昨天究竟跟我爸说了什么?医院说他不见了!他现在还是个病人能去哪里?万一出什么事……”黎妍惊慌失措,几乎语无伦次。
“我跟你一起过去。”严煊沉了沉眼睛,只低低说了这么一句,便抬手拔了手背上的针管,下了床,换了衣服。
“上车。”
银色路虎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黎妍坐上副驾座,下意识又看了眼严煊。她本来想大骂他一顿,因为想来想去爸爸会忽然不见,一定和昨晚的“交谈”脱不了干系!但无论是拔掉针管的动作,还是步履虚浮的勉强,都让她骂不出来,有些事她可以怀疑可以不信,但有些事她亲眼所见,不得不为之动摇。
比如,那一刻他说“我跟你一起过去”时,透出来的担心和在乎,要说是装的,未免也装得太像。
“要是我爸出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电话拨了几遍还是关机,她咬牙切齿装出了恶狠狠,无视着心底的感动,只想责怪。
因为那是她的爸爸,最后一个亲人。
“我会帮你找到他,别担心。”这是严煊的回答,干脆而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