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靠了岸,船上下来了两三个婆子,走到码头上转了一圈,随后挑了一些时令的瓜果便上了船。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罗浥尘感觉船身晃动了几下,接着货船再次发动,驶离了码头。
眼看码头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方才还有一些希冀的女子也垂下头来。
罗浥尘抿抿唇,感觉着四周的低气压,也慢慢扭过身,靠在船板上。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被人推开,一位老妪提着食桶走了进来。
到饭点了。
罗浥尘顺从地接过饭食,是两个白面馒头,这几天,她们吃的都是这个,而且俱她观察,船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都吃的一样,而眼前的老妪,便是这条船上唯一的庖厨。
罗浥尘接过馒头,却没有立即吃,她扫了一眼周围,见其他女子都在埋头吃着,一天只有两餐,吃完这两个馒头,便要挨到第二天天明,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饱。
老妪送完饭食,很快走了,门再次“嘭”地一声紧紧关上。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子见罗浥尘拿着馒头没吃,不由道:“你不饿吗?”
罗浥尘摇摇头。
“那可以分我一点吗?”
女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罗浥尘默了默,便把一个馒头放到了她手上,还没等她说话,女子便拿起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一边吃,嘴中一边含糊道:“谢……谢你……”
罗浥尘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虞兰拿起手中的馒头正待吃,见状慢慢移到罗浥尘身边,小声道:“你怎么把馒头给她了?”说着,便将手中一个馒头递了过去,“你吃吧。”
迟疑片刻,罗浥尘慢慢伸出手,但并没有拿馒头,而是覆上了虞兰的手,手指在她掌心比划了几下。
虞兰先是不解,随后眼睛霍然睁大,待罗浥尘写完最后一个字,虞兰脸上的惊讶又被担忧取代,她动了动嘴皮,想要说什么,却被罗浥尘一个眼神止住了。
抿抿嘴,虞兰复垂下头,望着手边的两个馒头,不着痕迹地将之掩在袖中。
再抬头,却见罗浥尘微不可察地向她点点头,随后便靠在船板上,阖上了眼睛。
午后风平浪静,船上一席人吃完饭,又吃了从码头上买来的瓜果,不知不觉犯起困来,纷纷寻了个舒坦的地儿,躺下来小憩。
而另一边,货仓之中,一众女子将馒头吃完,也开始打起哈欠,不多时,货仓中便倒下了一片。
虞兰从人群中抬起眼,扫视一圈后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罗姐姐——”
罗浥尘方睁开眼。
“她们……”虞兰欲言又止。
“没事,只会昏睡一会。”罗浥尘沉沉道。
今天早上,那位老妪送早食来时,她趁其不查,偷偷在她衣袖上撒了一些药粉。药粉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能附棉帛织物,只有遇到水汽才会溶解。若被人食用,只需要微毫,便可使之昏睡两三个时辰。
她便是看出了这老妪是庖厨,这几日所做的都是面食,才会想出这个方法。
虞兰上下看了她一会,又道:“之前上船时,我们都被搜身,随身之物都被搜走了,你是如何弄到药粉的?”
罗浥尘淡淡一笑,指了指头上的木簪。
虞兰睁大眼睛,看着罗浥尘将木簪取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听“叮”的一声,木簪内芯竟弹出一个小暗格。
任谁都想不到,药粉藏身之处竟是这样的一根毫不打眼的木簪之中。罗浥尘复将木簪插回发中。这木簪是她曾经游历时偶然救过的一位老伯赠送的。
那老伯曾言,世间之中,人心最为复杂,年轻女子在外,总要有提防。那之后,她便日日木簪绾发。
没想到,今天果真排上了用场。
虞兰面露欣喜,但片刻后却又颓然道:“可是门被锁住了,就算他们昏迷过去,我们也不能出去。”
罗浥尘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她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船舱板。
虞兰正疑惑时,就见罗浥尘拿起了一旁的木桶,对着舱板一块凸起狠狠砸下,这木桶被水汽浸染多时,早已湿腐,很快便在连续的撞击下碎了,罗浥尘取下原本镶嵌在木桶上的铁片,对着身后舱板上两块木板间连接的铁钉撬了起来。
然而撬了一会,铁钉却只微微松动,离完全拔出还有很远,虞兰见罗浥尘脸涨得通红,不禁也加入其中。两人一齐用力,终于将铁钉拔了出来。
但这只是一颗,若想完全松动舱板,还需取下剩余的十来颗铁钉。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在罗浥尘与虞兰力竭之际,终于成功将剩下的铁钉全部拔了出来。
虞兰一颗心嘭嘭地跳起来,颤抖着取下面前的舱板。果然,舱板之后露出了另一个空间。
罗浥尘将铁片藏于手中,当先钻了进去。虞兰站在孔洞之外,一直到听见罗浥尘轻声呼唤的声音,才咬咬牙,鼓足勇气钻进洞中。
隔板之后,是另一间舱房。
里面陈设简单,靠舱板的一侧摆了一张木桌,上面放了几本账册,而另一侧则摆了一张床,只不过上面横卧着一个人。
虞兰小心走近,朝床上看了几眼,这一看,却是一惊,因为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姨手下那个名为春兰的侍女。
“她已经昏睡过去了,放心。”罗浥尘对虞兰说了一声,复低头望了一眼书桌上的账册。
顿了顿,她拿起最上面一本,随手翻开,凝目看去。
这一看,眉头却渐渐紧拧。
原来这不是一本简单的账册,其上详细记载了船上那些女子的身家信息,每一个女子信息之下又用红字标注了另一处地名。
这是一本买卖人口的账册!
罗浥尘双眸微沉,迅速将桌上的几本册子一道装入怀中。
正好这时虞兰已经走到了舱门之处,轻轻一拉,舱门应声而开。
她们可以出去了!
罗浥尘走到舱门边,探头朝外望去。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两人从舱房中走出,这才发现,甲板之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罗浥尘指了指不远处的遮阴板,虞兰顺着望过去,这才发现那下面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俱是先前在外巡查的守卫。
虞兰吞了吞口沫,小声道:“罗姐姐,现在我们在河中央,该如何逃脱呢?”
罗浥尘放眼望去,周围是粼粼的水波,离两边的河岸足有十几丈远。
她回头问道:“你会凫水吗?”
虞兰摇摇头,面上又浮起了浓浓的焦虑,口中不停道:“这可怎么办啊……”
罗浥尘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焦急,她沿着船沿扫了一圈,终于在一侧发现了一架小小的木船,应该是用作临时逃难用的。
罗浥尘翻下了船,跳到水中,解开了绑在大船船身上的绳索,又费力拉扯了一番,终于将小船弄了下来。
她招招手,示意虞兰跳下来。八壹中文網
虞兰咬着唇,面上一阵青白,但终于抵不过求生的欲望,还是颤颤巍巍地将脚跨了出去。
正在这时,却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罗浥尘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药效过了,那些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