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统领早有婚约,那此事也只能作罢。”完颜阿骨打状似很惋惜地长叹一声,接着又道,“说起来,统领也算大宋少有的青年英杰,如此年轻,便能执掌神龙卫,此次宋夏战役屡战屡胜,神龙卫居功至伟,相信结束后,圣上会更加器重您,到时还望在今上面前多多为我完颜部落美言几句。”
赵怀义虚抬了手,容色不变地道,“世子此言差矣,这次宋夏战役最终若能得胜,是全体将士齐心协力,浴血奋战的功劳,神龙卫不过其中一员,尽绵薄之力而已,微末不堪提。”赵怀义顿了顿,又无比关切地说道,“说起来,世子不日即将返程,此去路途遥远,不知是否需要神龙卫派些人手护送?”
完颜阿骨打摆摆手,继续笑道,“战事要紧,如此关头,怎敢劳烦神龙卫一干将士,统领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赵怀义淡淡一笑,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小抿一口,便没在护送这个问题上继续客套下去。
两人又客气地说了一会,完颜阿骨打方拱起双手道,“天色不早了,统领也早些休息,阿骨打就不叨扰了。”
赵怀义亦拱了拱手,淡笑着吩咐侍从送客。
赵术掀开帐帘进来,抬首就见自家主子正靠在软垫上小憩,他眉心轻拧,眼下露出淡淡的青黑,听见动静,便睁开眼来。
“那边都弄好了吗?”赵怀义沉声道。
赵术点点头,“那条隧道已经封填好了,石林里的尸骨也都入殓完毕。”
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一贯冷静的赵术也忍不住后怕,看到世子留的记号后,赵术便派了一队侍卫先进去查探,但没料到黑死涧果真像外界传闻一般诡谲莫测,那些派进去查探的侍卫无一例外没了消息,如果不是海信子找到了他们,神龙卫也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挖出一条隧道来。如若世子因此有个好歹,他真的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
正想着,却听赵怀义郑重地说道,“此事有关一些隐秘,不宜声张,你交代下去,让他们统一口径。”
“今上那儿?”赵术问道。
“暂时不要禀告。”赵怀义思虑片刻后道。
赵术却有些迟疑,神龙卫属皇帝亲卫,按照规定,凡是重要情报必须第一时间上达天听,黑死涧的事情这么重要,若是不及时上禀,被有心人抓到,定会从中大做文章。如今圣上虽看中主子,但也并非百分百信赖,若……
赵怀义看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却只是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既然如此,赵术暂且放下心来,转而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那晚客栈的黑衣人全部死了,不过巨石林外的那名尚有一丝气息,经详细审问,原来他们竟是归云阁请来的。”
归云阁?
赵怀义的眉心一拧,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经过反复审问,他才说对于这次行动上面交代只是要绑走女眷,并特别强调不得伤及人命。”对于这一点,赵术也很是疑惑,他们前脚刚离开,归云阁马上就派出人来,但目标却不是行刺,只是为了绑走女眷。若是怀疑他们知晓了归云阁的秘密,直接杀人不是更妥当吗?
赵怀义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俊朗的面容沉浸在橘色的光影里,晦涩莫名。
归云阁选择掳人而不直接刺杀,也许是知晓了他的身份,又或者不想把事情闹大。无论如何,对方的目的只是要干扰他的行动,再加上动作如此迫不及待,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批药材的交易时间很可能就在最近。
肯定了这一点,赵怀义的手指一顿,沉声道,“安排在归云阁附近的暗哨还在吗?”
“回世子,鹰钩和铁手仍在密切观察。”
“让他们继续紧盯,不要放过进出阁中的任何一人,如有异常,速速来报。”
“是。”赵术领命,正待离去,却听赵怀义突然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前行的脚步适时收了回来,这个她没有指名是谁,但赵术还是马上意识到问话的对象,于是他抿了抿嘴,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道,“方才侍卫回禀,齐大夫已经去过那边了,罗大夫的内伤并无大碍,静心调理一两日便好了。”
又见主子的仍是一脸沉凝,不由又道,“您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赵怀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赵术自知多言了,躬了躬身便脚下生风地离开营帐。
赵怀义复端起桌上的杯盏,拿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喝下。帐外的风声更大了,仿佛野兽暴戾的嘶鸣,赵怀义将杯盏重新放到桌案上,张了张口,唤门外的侍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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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浥尘替阿九掖好被角,起身正待熄灭烛火,就见灯影绰绰间,帐面上映出了一个欣长的身影。她想了想,一把掀开了帐帘。
昏暗的月色下,赵怀义静静地站立,清淡的月光柔柔地洒下来,像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辉,见她出来,赵怀义脸上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罗浥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赵怀义不由拧了拧眉,“外面冷,进去说吧。”
两人进了帐子,也只是堪堪停在帐门口。
罗浥尘望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低眉浅笑,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脸颊便不由得有些发烫。她低下头,好半天才低声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语气中带着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亲昵。
赵怀义嘴角轻抿,望着眼前女子脸上的红晕,声音带着沙哑的低沉,“方才在帐中很想你,就来看看你了。”
罗浥尘迅速抬头,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嘀咕着,“不是刚刚才分开嘛。”
赵怀义装作没听到,又向前走近了一步,语气更加温柔地说道,“你呢,有没有想我?”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罗浥尘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缱绻衣香,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不由得身体后仰了一下,却不小心重心不稳,右脚狠狠地碰到一旁的铜壶。
“咚”地一声,铜壶倒落到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内室中传来阿九迷蒙的声音,“罗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罗浥尘急忙道,“没事,铜壶倒了,我把它放好就来。”
“哦——”阿九喃喃道,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罗浥尘将铜壶放好,一转头,就见赵怀义一脸促狭的笑容,她不由瞪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好了,大人看也看了,该回去了吧。”
却见赵怀义收回了脸上的笑意,从背后伸出一只手,绕到她耳前,原来方才躬身的时候,头上別着的发髻不知何时松散,几缕发丝调皮地滑落到脸庞,他的手轻轻地将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微凉的触感惹得她心头发颤,正愣神间,他已收回手,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轻声道,“回程见你没吃多少,担心你晚上饿,就叫人准备了一点热粥,你吃完再睡。”
说罢兀自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嘴角微微一勾,便出了营帐。
罗浥尘望着小几上的食盒,抬手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甜蜜的笑意却不经意于唇角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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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元年秋,由于天气日益严寒和粮草消耗殆尽,西夏大军终于军心溃散,整军陷于恐慌和无秩序的状态,并于某夜子夜时分全军撤退。与此同时,宋军联军迅速反击,联同平夏城的骑兵一道给予西夏军以重创,生擒两位西夏监军,俘馘三千余,获牛羊不啻十万。消息传入汴京,今上大悦,厚赏联军统领王恩,并晋升郭成为雄州防御使,折可适为诧州防御使。
与此同时,西夏梁太后被人秘密毒死,李乾顺恢复亲政,并请求辽国介入和解。不久之后,辽国使团再次到访汴京,表面平静的东京局势又一次诡谲波荡起来。
【作者题外话】:今天只有一更了,明天换地图,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