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义见她一副被说破了心思而气恼的模样,只觉万分可爱,他嘴角噙笑,倏尔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罗浥尘不解地望着他的举动,却见他玩味地望向她,口中沉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到这句诗,罗浥尘刚刚平复的心又急速跳动起来,她一个箭身冲到赵怀义身边,惦着脚想拿他手中的纸,奈何赵怀义的身量太高,她如何够都够不着。
如此几番,她慢慢收了手,有些生气道,“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赵怀义笑意不改,“这不是要给我的吗?”
罗浥尘张了张口,却迟迟没有出声。纸上画的是一幅赵怀义的画像,还是她在德济寺中陪阿九作画时画的,上面的那句诗却是在平阳村时才提上去的。在那之后,一场大火毁了平阳村,原本她以为这张画像已在大火中烧毁,没想到……没想到竟被他拿了去!
她望着赵怀义戏谑的笑容,感觉心里最后一层隐秘也被人瞧了去,只徒劳地说道,“它不是给你的。”但话语声却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近乎呢喃。
这本是一幅不能送出的画,是她心中不可实现的念想罢了。可未曾想到有一天,它竟然到了他手中,并如此堂而皇之地呈现出来。
窘迫、羞恼、气愤……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慢慢垂下头。
好半天没见她动静,赵怀义正想走近一步,就见她突然抬起头,她的眸中蓄满了泪水,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接着,他听见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道,“没错,我是喜欢你,但又如何,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前一刻赵怀义还因她的话而心生欢喜,此刻见她哭成泪人,心中亦有些慌乱,他上前一步,轻轻捧起她的脸,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口中低喃道,“是我不好,不要再哭了……你的眼泪让我心都碎了。”
被他如此温柔对待,罗浥尘心中更加酸涩难当,他是身在云端的世子,而她早已零落成泥,即使因缘际会一场,但奈何情深缘浅,终归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倘若早早收手,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至少她还可以做到云淡风轻,但是,他的身影,他的眉眼,他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如此沉沦,她想割舍,却殊不知,自己早已割舍不下。
眼见手中的泪水越拭越多,赵怀义叹息一声,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怀中女子似乎轻颤了下,但并没有推开他,赵怀义遂放下心来,只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并不再言语。
静静依偎了片刻,罗浥尘终于止住了泪水,心也慢慢平复下来,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隔着衣料,能听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引得她的心跳一同失衡,心中却像是开了一朵莫名的花,她睫毛微颤,脑中纠结了半晌,终于手上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
两人均不言语,气氛稍显尴尬,罗浥尘抿了抿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因方才的动作,一物从他怀里轻轻飘下,静静落到地上。
赵怀义想阻止已然晚了,罗浥尘已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略显肿胀的眼,虽然生气,声音却还带着哭过后的暗哑,“你……你居然戏弄我。”
地上躺着的就是方才赵怀义拿出的画纸,只见洁净的纸面上毫墨不染,这竟是一张白纸!
赵怀义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地上捡起白纸,面对眼前女子微变的脸色,只轻轻挑挑眉,语气中竟带了点委屈,“我不如此,怎能让你说出实话。”
“你……你……”罗浥尘望着他微蹙的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赵怀义却在此时眼波一斜,淡然笑意于唇角绽放,他轻轻握着面前女子的手臂,语调一转,却是无比认真道,“那张画像是我在平阳村时翻阅你父亲笔记时无意中看到的,即是你的东西,我自不会随意拿取。”他眸光温柔似水,嘴角笑意渐深,微微侧过身低头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以后亲手交给我。”
可惜它已经没有了。
罗浥尘心中微微叹息,这是不是也预示着他们最终的结局。
赵怀义见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不由得更靠近了几分,轻声低语道,“怎么了?”
罗浥尘摇摇头,如今他们两人困在这山涧,也不知能不能出去,想以后那么长远的事做什么,如此想着,她只长叹一声,“我们困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知阿九他们怎么样了?”
见她担心的是这个,赵怀义微微牵起嘴角笑道,“有赵术在,你不必担心。”笑意未及眼底,目光又触到了面前高耸险峻的崖壁,他微微拧眉,“不过这里地势陡峭,要想从这里出去,恐怕要另想办法。”
罗浥尘点点头,视线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又落到不远处累累骸骨上,她突然道,“那尸骨手中的物件是什么?”
“是一块锦布,似乎记载了什么内容。”说着赵怀义便小心地将锦布从袖中拿出。
这是一块质地和样式都属上乘的绢锦,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面料依然光滑簇新。赵怀义将锦布小心地展开,只见上面写满了文字,却不是汉语,而是契丹文,字的颜色也有些怪异,赵怀义仔细端详一阵,才发觉手中的文字竟是一份血书!
越往下读,赵怀义的脸色越沉凝。这块锦布上记载的是十七年前,即元丰四年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西夏惠宗秉常拟割地与宋议和,被梁太后囚禁,随后宋大举出兵攻夏,然而当攻至灵州城下时,却被主帅制止,以至战机贻误,反被西夏决河水所淹,宋军大败。但在退回的路上,他们却遇到了一拨胡人押运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