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浥尘睁开双眼,就见赵怀义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他的发髻有些零落,几缕发丝顺着额头飘落下来,不复平日的严肃端整,然那雕刻般精致的眉眼,即便沾染风尘,仍不能夺去他一丝俊逸。
罗浥尘呆呆的望着,胸口愈来愈疼,神思却愈来愈混沌,天地间,她只能看到他,他凌乱飞扬的墨发,和他瞳仁中映出的小小自己。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她不会躲避也不会退缩,她会让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一直到地老天荒。
她会说出埋藏在心中最隐蔽的爱恋,她爱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但是没有如果了,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脉都抽离而去,头脑愈发昏沉,眼皮也渐渐无力,在昏过去的刹那,她看到他的嘴皮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了,意识渐渐抽离,下一秒她便坠入无尽的黑暗。
时间好似过去很久,又仿佛只在片刻间,罗浥尘感觉喉咙一股腥甜,一口淤血抑制不住地自胸口而出,人也幽幽转醒。
她勉力睁开眼睛,发现天还是黑的,赵怀义坐在她身后,脸色有些惨白,“你感觉怎么样?”
她轻轻点点头,“胸口没那么闷了,现在什么时辰?”
赵怀义凝眉片刻后道,“应该只过去两个时辰,还有一会才天明。”
说罢,罗浥尘将目光投向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在一片巨石林中,这些巨石高达数百尺,形态扭曲,在黑夜中透着一股阴森和鬼魅,若不是她还确信自己活着,差点便以为这是到了阴曹地府。
“这是哪?”罗浥尘不确定地问道。
赵怀义见她面露疑惑,目光在巨石之间徘徊,不由低声道,“这里是黑死涧。”
黑死涧?
罗浥尘在脑中搜索片刻,才恍然想起曾听军中士兵提起过,黑死涧是这一带的禁忌之地,连识途老马进去后都会迷失,不能活着出来,遑论人了。
黑夜中的巨石林里静得可怕,一丝声响都没有,那些诡异的巨石后面仿佛蕴藏了什么更大的秘密。罗浥尘蹙紧眉心,心中有一丝发憷,黑死涧难道真如传闻一般,有进无回?
赵怀义看出了她的担心,越发柔声道,“别害怕,这些只是以讹传讹,你先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沉沉的话语飘入耳畔,像有魔力一般,罗浥尘的心瞬间便安定下来,之前一切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而在这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她整个儿靠在赵怀义怀中,姿态十分亲昵,她不自然地动了动,却感到后背如万箭扎心般疼。赵怀义察觉到她的动作,按住她欲动的肩膀,道,“你脏腑受伤,现在还不易活动。”
想起坠落之前最后的一幕,罗浥尘急忙又问道,“你没事吧?那些黑衣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客栈呢?”
赵怀义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次出行是临时计划,他料定消息不会泄露,但还是遭遇刺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谜团如雪球一般,在他心中越滚越大,暗夜中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一切笼罩其间,让人猜不透,挣脱不出。
“咳——咳——”低低的咳嗽声将赵怀义的神思拉回来,他低下头,发现罗浥尘秀眉紧蹙,脸色也开始泛白,他下意识抓紧她的双手,语气中带着焦急道,“怎么了?”
咳嗽了一阵才渐渐止住,罗浥尘似是极为疲倦地摆摆手,阻止了赵怀义要为她继续输送真气的举动,她将左手扣在右手腕上,半晌后才缓缓道,“伤势不是很重,只是体内尚有淤血。”
她习惯性地摸向自己腰侧,等触手空空,才恍然想起随身带着的药草包在临睡前已经取下,她无奈地垂下手,只觉方才的一番咳嗽像耗尽了全身精力,眼下困意一阵阵袭来。
赵怀义见她有些疲惫,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罗浥尘身上,依旧温言道,“困了就先睡一下。”
银白色的裘袍朴素无华,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袍底隐隐传来淡淡熏香,罗浥尘轻轻一嗅,只觉香味十分熟悉,但她此刻头脑越发混沌,来不及细想,便沉沉睡去。
清晨第一抹日光刺破层云斜斜地兜洒下来,罗浥尘眼球转了转,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座百尺来高的巨石,巨石通体发黑,上面有一圈圈环形雕刻的纹路,纹路由底而上,一直到顶端,罗浥尘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几座巨石,发现每座巨石虽形态不同,但都有着同样的环形纹路。这些纹路表面光滑,看上去像精心雕琢一般,细看之下,却隐隐透着无法言明的诡异,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是风蚀石,并非人为。”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罗浥尘稍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浓黑的双眸。熹微晨光映着他的眉眼,韶秀侧影在逆光下精致地勾勒,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泛起了青青胡渣,饶是这样,依旧是清雅绝伦,俊美得不似凡人。
罗浥尘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窘迫地移开眼,口中呐呐道,“你醒了。”
闷笑声透过胸膛传入罗浥尘耳中,她只觉更加羞赧,又发觉两人还是保持着昨晚亲昵的姿势,便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来。
赵怀义早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轻轻托着她臂膀,扶她一同站起。淡淡的熏香拂过鼻端,就在站起的刹那,一物从银白裘衣内侧滚了下来。
“这是?”罗浥尘从地上捡起滚落的香包,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她送给赵怀义的。
阵阵药香自香包散逸而出,罗浥尘感觉胸口的憋闷感又散去不少,这时她才想起香包中有不少活血化瘀的药材,用这些药材治她的内伤,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