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八月即飞雪。最近一段日子来,天气尚可,虽然还没有飘过雪,但每天北风吹得已叫人换上了厚厚的袄袍。
军营东面一角的帐帘被人拉开,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营帐中走出。
“罗大夫这么早就去伤员营啊?”路过的小兵打着招呼。
罗浥尘一身男装,肩挎医箱,对迎面而来的小兵笑着点点头。
那日,她和阿牛被郭成当成奸细看押,所幸后面赵怀义赶来了,她向他交代了一路上经过,并请求他能不能帮忙找到阿九。
本来她也就存了万一的希冀,她虽救过他一命,但现在是战时,西夏军与戍军都是枕戈待旦,此等时刻,神龙卫不一定有功夫去做寻人这等闲杂事。但赵怀义却不加思考便答应下来,并让他们安心在营中等待。
也许是神龙卫的办事能力太强,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五日前,赵怀义告诉她阿九已经找到了,并且在前往平夏城的路上。
很快,她便会见到阿九了。
罗浥尘这般想着,脸上不自觉漾起了笑意,直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眼里。
眼前人着一身玄色绣金纹长袍,袖口用红色丝线密密收绑,头戴暗银色束冠,身后披着狐裘披风,整个人衬得英姿飒爽,风神俊逸,罗浥尘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装扮,眸光不由得闪了闪。八壹中文網
赵怀义见她笑容收敛,半天不语,不由开口道,“这几日在军中可还习惯?”
罗浥尘收回目光,低头答道,“都很好,多谢大人的安排。”
军中不留闲人,罗浥尘头几日受特殊照顾,颇感惶恐,又加之军中伤员众多,照顾不过来,她便索性向赵怀义寻了个照顾伤员的事来做。
一句话说完,对面没有再语。
这几日,她又回到了最初与他见面的状态。
客气又疏离,好像中间他们的那段经历没有存在过。
赵怀义抿了抿嘴角,接过赵术手中的马绳一跃而起,本想就此离开,但眼角忽而瞥到她低垂的脑袋,鬼使神差般说道,“今日校场有射击赛,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说完,还没等罗浥尘开口,便牵动马绳,绝尘而去。
罗浥尘一愣,方抬头,就见那玄色身影早已化为远处的小点。
收回视线,又想起什么,她淡笑着对一旁还未离开的赵术道,“赵校尉,不知阿牛哥在军中可好。”
赵术不习惯与女子打交道,本想牵马离开,但想到她和主子的关系,还是面无表情回道,“他被派去了新兵营,属于折将军统管。”
罗浥尘点点头,她来军中这些日子,也听闻折将军是从小兵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其人骁勇善战,对部下赏罚分明,很得军心,想来这样的安排对阿牛哥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她又笑着道,“我替大哥谢谢赵校尉了。”
赵术点点头,心中暗道谢阿牛被安排去折将军那是主子示意,他不过听命行事,但他不是多话之人,此话也只是在心中想,并未说出来。
只是,主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微妙?
赵术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不过理不清也无需再理,主子的私事哪容他们来置喙,他想了想手头上的几件事,道了一声告辞,便翻身上马离开。
罗浥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有一丝熟悉,待要再细看时,赵术已不见了踪迹。她笑着摇摇头,将肩头的医箱挎好,提步往一侧的营帐走去。
伤员营中住的皆是这几次战役下来负伤极重的士兵,城中大夫人手不够,罗浥尘便向赵怀义提出帮忙照看这些伤员。罗浥尘甫掀开帐帘,血腥味、药草的气味和着士兵身上的汗臭味便直冲口鼻,这里一般只有军营大夫会来,饶是每日送饭的小兵,进入这个帐子后也不得不嫌恶地捂紧了口鼻。
“齐伯,您来得这么早。”罗浥尘冲一位正在为伤兵换药的大夫道。
那大夫转过头,朝罗浥尘点点头,便又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这人,正是此前小镇医馆留过他们住宿的齐大夫。之前听药童说他也被带来了军营,不成想果真就在这碰上了。
罗浥尘走到一位伤兵身边,将医箱从肩头取下,搓了搓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照顾伤兵是一项费力又费神的事,因为他们都是卧床,除了每日定时换药外,还要为伤兵翻身,以防他们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而这些伤兵大多自己使不上力,所以翻身时常常需要两三个大夫一起合力才能移动,如此一来,光是替这些伤兵翻身,就要花费半天的功夫。
等罗浥尘整理好医箱准备回去时,早已错过了晌午的饭点。
齐大夫一同与罗浥尘走出伤兵营。这些天来,她眼瞧着这位齐大夫用针下药都十分精准,比她师傅还要高明不少,所以闲暇时分常会向他请教,而齐大夫也不藏私,竟是一副倾囊相授的架势,是以这几天照看伤兵虽累,但她也获益匪浅。
晌午已过,虽然没有一大早那么寒冷,但肆虐的北风还是刮得人耳根子疼。走了一阵,就见齐大夫停下来不停地咳嗽。
罗浥尘一脸关切,“齐伯,可是受寒了,要不要紧?”
齐大夫好半晌才止住咳嗽,见罗浥尘担忧的模样,宽慰道,“不过是旧疾了,每到天寒时便是如此,不必担心。”
正在这时,一位小兵从身后匆匆而来,见到罗浥尘后躬身道,“罗大夫,饭菜已送到您营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