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浥尘摇摇头,将这些乱糟糟的想法抛出脑外。
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了,平夏城离小镇不算太远,再过一天应该可以走到。
阿牛见她形容间有些疲色,便指着不远一道岩石的凹陷处说,“那儿还算平坦,要不先休息一下?”
二人刚坐定,一阵朔风裹挟着细沙而来,罗浥尘只觉眼前一迷,方低下头,却又感到风静沙止。睁眼一看,阿牛正挡在她身前,粗粝的沙子砸在他身上,擦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道细痕。
两人挨得极近,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阿牛有些窘迫地移开了些,“这边风沙大,罗大夫怕是不习惯吧。”
罗浥尘淡淡一笑,“那不正好,反正我脸皮子厚,多刮刮去去皮脂。”
阿牛不妨她这一说,愣了一下即低头笑了起来,原先两人间的那点尴尬瞬间消弭不见。
罗浥尘见气氛放松了些,想了想道,“阿牛哥,这些日子以来真要谢谢你,你就像大哥一样照顾我。”
阿牛闻言,只呆在一旁拿手摸了摸后脑勺,正张皇失措地不知如何回话,就听罗浥尘继续道,“我自幼孤寂,这世间也只有一个亲弟弟了,我想认你为大哥,不知阿牛哥看不看得上我这个妹子。”
阿牛抬起头,眼中的羞赧渐渐消散,他望着罗浥尘,见她的态度无比认真,顿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一丝的失神,“俺,俺自是看得上的。”
阿牛的神态看在眼里,罗浥尘哪有不明白的,她轻拍了阿牛的肩膀,双手抱拳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这番动作做得甚为江湖,阿牛嘴角一弯,终是掩下了内心的情绪,亦抱拳回礼。
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间气氛轻松不少,又过了一日,平夏城高耸的城墙终于引入眼底。
平夏城是一年前宋军新建的军事堡垒,它周围还有四座城,但以平夏城规模最大。
平夏城以北为天都山,天都山以外为西夏的地界,一旦平夏城被攻占,其余堡寨的抵抗会相继瓦解,到时,西夏兵便可长驱直入宋境,不言而喻,平夏城的军事地位极为重要,显然,西夏人也明白这一点。
两人还未走到城门下,远远地,就看到一队骑兵纵马过来,马上之人皆穿着厚重的铁甲,铁甲在阳光下泛着铮铮寒光,令人看了胆寒。
看到城门外的两人,最前面的一位军官勒住了马,马儿吁地一声人立而起,而后稳稳地落于地面上,扬起尘土阵阵。
“你们,是什么人?”马上军官问道。
罗浥尘从怀中掏出令牌,“我是赵大人朋友,劳烦代为通传。”
“赵怀义?”军官扬了扬眉,“他此刻不在城内。”
罗浥尘没想到眼前的军官竟直呼赵怀义的大名,她想了想道,“不知赵大人现在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正在此时,军官身后一人纵马上前,俯首在他耳边道,“郭将军,听闻赵大人此前曾中细作奸计,我看这两人平平无奇,怎会有神龙卫的令牌,莫非又是敌方细作?”
郭成眸光微缩,现在正是平夏城危机存亡之秋也,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他招了招手,对身后的士兵道,“将这两人抓起来!”八壹中文網
“我们真的是赵大人的朋友!”
罗浥尘急道,但马上的人已经再度扬起马辔,一转眼,大队伍便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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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蒙,秋季的寒风夹杂着大漠独有的干冽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营帐外已有不少小兵开始晨起操练,连日的征战令众将士身疲力竭,虽暂时抵抗住进攻,让西夏兵不敢轻易来犯,但也疏忽大意不得,如是,这么大早的起来晨练,军中也无一人敢有怨言。
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列骑兵纵马而来。
马上骑兵都装束齐整,虽相隔甚远,仍能感受那股慑人的气魄。
一名小兵正张头相望,旁边一人立刻拍下了他的头。
“你干什么啊?”小兵摸着头对身旁的人道。
“那是神龙卫的人,你再看下去,小心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小兵缩了缩头,气势顿时软下去,神龙卫这几个月来在平夏城戍军中威望极高,因其杀戮果决,严整明肃,行动迅速,渐渐地便有了“铁血卫”的称号。
不知怎么的,小兵脑中突然浮现出方才瞥见的一幕,青骢马上一人戎装飒爽,墨发如丝,整个面容如斧凿刀削般深刻,恍若天人一般,想来神龙卫不仅手段了得,连人也长得十足好看。
赵怀义一行刚落马,就有士兵小跑过来道,“赵统领,将军请您去主帐相谈。”
赵怀义点点头,将马辔交给身后的士兵,也不顾一身疲惫,转身便向主营走去。
厚重的帐帘掀开,郭成并一众统领正围坐在布防图前争论不休,见赵怀义进来,均止住言语,郭成拍拍赵怀义的肩膀,大笑着道,“此次识破敌军奸细诡计,保住我平夏城安危,多亏赵统领慧眼急智,果真英雄出少年!”
赵怀义抱拳道,“将军谬赞,怀义愧不敢当。这些都是守城将士的功劳。”
郭成又是一阵大笑,眉眼间全是对后生的欣赏。他拿出手边的一封信件,对赵怀义道,“这是王将军刚刚送来的密信,你先看看。”
赵怀义展信而读,眉宇间渐渐蹙起,信中所说,泾原路将领郭祖德提出要即刻增援平夏城军力,不计任何代价以解围困,然环庆路统领种朴却提出延迟反击,以待西夏兵心涣散,再攻不迟。
“王将军也赞成郭祖德的建议,即刻对西夏进行反攻,不知赵统领对此有何看法?”郭成自几次守城战役下来,越发对赵怀义的用兵决策钦佩不已,因此,今早刚听闻他回了平夏城,便即刻命人请了过来。
赵怀义将目光投向布防图,半晌后却道,“我比较赞成种统领的建议。”
话音刚落,一位高鼻阔目,满脸胡须的将领高声道,“赵统领怕是不了解平夏城内部兵力,现在戍城士兵只有两万人,而西夏兵却有三十多万,前几次是侥幸获胜,谁敢保证下次情形是如何,如若再不增添兵力,平夏城岌岌可危矣!”语气间已是满不客气。
这位发声的将领是第十二将统领折可适,与郭成一样,同属于章楶麾下,被派戍守平夏城。
他是完全凭军功坐到这一统领位子的,此前和赵怀义并没有打过交道,见他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连军情都没搞明白便妄下建议,想来同那些世家贵族的荫封子弟一样,便不由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