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儿睡不着,站在窗口。
她手里拿着一包烟,很经验老到地抽出一支,熟练地衔到嘴里,点上,然后,吐出青白的烟圈儿,一圈又一圈。香烟尽头处的火光,一闪一灭,映着宋雪儿一张充满寂寞的脸。
宋雪儿静静地站着,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一点点的,在周围弥漫开来,充斥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宋雪儿微微地仰起了头,她深深的,迷恋在这种气味中,无法自拔。
宋雪儿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自从吴亦翔拒绝她,跟苏苏纪在一起后。
宋雪儿的烟瘾并不大,平日里也不在外人面前抽,她只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夜里,便静静的,抽上一根。宋雪儿吸的烟,也只是一种牌子,3个5。555牌子的烟,有着强硬的味道,外柔内刚,直掠人心。
不远处,不懂是谁,夜深了,还没睡,隐隐约约的,飘来了歌声:“……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唱这首歌的,是林忆莲与李宗盛,《当爱成往事》。
当年,林忆莲作为第三者,介入李宗盛的婚姻,两人爱得死去活来,不顾千夫所指,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但这婚姻,到头来还是走到尽头,两人分道扬镳,据说,如今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爱情,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谁说不是呢?
翌日,宋雪儿醒来,已近中午,窗外的太阳已是高空照,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影影绰绰地照射了进来,仿佛赐予了窗帘上那一朵朵雏菊真实生命一样。
宋雪儿趿了拖鞋,走出大厅。
许大年已不见了,沙发上叠着整齐的枕头被子。旁边夹着一张纸条:姐姐,谢谢你昨晚的热情款待,今天我要上早班,所以我走了,看到姐姐还睡着,就没敢打扰姐姐,因此没能亲自向姐姐告辞,姐姐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又:我到厨房里转了一下,然后在锅里给姐姐做了小米粥,姐姐如果喜欢的话,那就多吃点。
许大年的字,歪歪斜斜的,很幼稚,就像小学生描摹一样,比起他本人的容貌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许大年做的小米粥,却很有水准,清爽不浑浊,透出一缕清香,吃到嘴里,香醇,细腻,滑润,可口。
宋雪儿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下泪来。这种温馨的,被人照顾的感觉,宋雪儿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宋雪儿一边吃,一边给许大年发短信:“你在现在在干嘛?”
许大年很快回她短信:“姐姐,我在上班呢。”
宋雪儿说:“你做的小米粥很好吃,谢谢啦。”
许大年说:“姐姐别客气,其实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呢。”
宋雪儿问:“你今天几点下班?”
许大年说:“下午四点。”
宋雪儿说:“知道了。”
宋雪儿觉得,她真的是疯了,为着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相貌跟吴亦翔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但人生,总要疯狂一次对不?宋雪儿见不得,她有多喜欢许大年,但基于女人的好胜心和征服欲,她就要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证明自己,没了吴亦翔,她不会枯萎,只会活得更好。
四点刚到,宋雪儿的奥迪a4,便准时的停了在西餐厅的门口。
没过多久,许大年就出来了,仿佛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便四周围张望了一下。然后,便看到了宋雪儿的车子停了在不远处,她还朝他按了一下喇叭。许大年很是喜悦,也不懂得掩饰自己,顿时笑了个阳光灿烂。
他跑了过去:“姐姐,你怎么来啦?”
宋雪儿说话就像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因为我想你,所以便来了。”
宋雪儿的话,是真是假?许大年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像个害羞的小女孩那样:“姐姐,你真会开玩笑。”
宋雪儿笑,她打开副驾驭座的车门:“上来啊你。”
许大年兴高采烈地上了车。
宋雪儿问:“喜欢喝咖啡,还是喝茶?我请客。”
许大年挠了挠头,憨憨地笑,很老实地说:“咖啡和茶我都不喜欢喝,特别是咖啡,又贵又不好喝,味道怪怪的,像什么东西烧焦了。我一般不喝那些,口干了,就喝白开水,有时候没白开水,宁可直接喝水咙头水。”
哎呀呀,这许大年,太可爱了!宋雪儿几乎要笑喷过去。
宋雪儿说:“喂,你不会品尝咖啡你就别乱说好不好?谁告诉你,咖啡拿来解渴的?”
许大年小声嘟哝:“反正,我就是不爱喝。”
宋雪儿问:“那你喜欢喝些什么?你不是就喜欢喝白开水和水咙头水吧?”
许大年说:“嘿嘿,不是喜欢,是口干了,要喝的。”
宋雪儿耸耸肩:“算了,不和你说这些。许大年,你有爱好些什么?”
许大年不好意思,红着脸,腼腆地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有时候无聊,我就和同乡玩玩牌,斗地主或锄大地什么的,消磨消磨时间——哦,对了,我喜欢看电视,到了北京后就没时间也没地方看了,以前在农村的家里,我常常有事没事看,像《上海滩》啊,《康熙帝国》啊,《还珠格格》啊,我都爱看。”
宋雪儿瞧瞧他:“你喜欢看电视呀?”
许大年说:“嗯。以前在农村家里,我很乖,没和别人去打麻将,去赌钱,也没和别人去打架斗殴,做坏事。我没事的时候,就呆在家中看电视。我家的电视原本是黑白的,后来好不容易换了彩色的,我爹说了,等我娶了媳妇后,就换那种超薄液晶42寸电视机,放在厅里全家看。”
宋雪儿做了一个要晕过去的表情:“晕,你才多大呀?等你娶媳妇,要等到花儿都谢了彩电还没能买。”
许大年老老实实回答:“在我们村里,很多人像我这个年龄的,甚至比我还要小的,才十多岁,不但有媳妇,连孩子都有了。”
宋雪儿瞠目结舌:“不是吧?还没到法定的年龄,怎么结婚生孩子?”
许大年解释:“他们是先摆酒,生孩子,到了年龄再去政府登记领证。”
宋雪儿问:“这样也行?”
“当然行。”许大年很认真地说:“我爹我娘看到别人都有孙儿带了,也想带,催着我娶媳妇,他们担心到时候我年龄大了,就没人嫁我。只是,只是我没想这么早就结婚,生孩子,特别是现在到了省城,嗯,现在我是暂时不想回去,我觉得在省城挺好的,我挺喜欢这儿,想要呆在这儿时间长些。”
“你以后还要回去?”宋雪儿看他一眼。
“不知道。”许大年说:“嗯,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大年,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宋雪儿问。
“不是。”许大年摇头:“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不念书了,在家务农,妹妹才上初中。”
到了宋雪儿家。
许大年到厨房里忙碌。
不在外面吃,便自己动手做。许大年不但会煮菜,还会调酒。他在西餐厅,没事的时候,喜欢往厨房里钻,跟着那儿的师傅,偷偷的学做这样又那样的菜,由于他嘴巴甜,手脚又勤快,偶尔那些师傅高兴了,也会指点他一下。做服务生,靠的是吃青春饭,许大年也明白,他不可能做上一辈子——就是做上一辈子,许大年也是不甘。许大年虽单纯,可他也有自己的理想。他的理想是攒一笔钱后,回到距离家只有三公里远的小乡镇,开一间小小的餐馆,自己做老板。
宋雪儿平日极少在家做饭菜,她会的,不外是泡方便面,或蛋炒饭,冰箱里只有鸡蛋和火腿,刚才回到小区的时候,在附近的超市买了排骨和半边鸡肉,还有一把青菜。
许大年计划做一个烤排骨,一个蒜香可乐鸡,一个青菜汤。
宋雪儿随了他折腾。
她无所事事,于是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播放一部旧片子,改编李碧华的同名小说,由张国荣和梅芳主演的《胭脂扣》。
这是一个很绝望的,很哀怨很缠绵的爱情故事。
报社记者袁永定,遇到了一位前来登寻人广告的女子如花,无意中才发现了该名冷艳的女子原是鬼魂,早在50年前,她是一名红牌妓女,结识了一名纨绔子弟十二少陈振邦。如花深深爱上了这名多情的公子,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由于身份悬殊,遭到了十二少家人的极力反对。无奈之下,他们以胭脂扣定情,一起吞鸦片殉情。如花未能在地府看到自己的爱人,便到阳间寻找。
如花在阳间历尽各种艰辛,终于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生前深爱着的男人。原来,十二少没有死,被人救活了,苟且偷安着。
影片的最后,如花一脸的决绝与哀怨凄楚,对了落魄而苍老了,生活潦倒的十二少说:“十二少,多谢你还记得我。这胭脂扣,我挂了五十三年,现在我还给你了,我不再等你了。”
在低回婉转,柔肠寸断的歌声中,十二少神色悲怆,泪水滂沱,踉跄着,在后面追着,一边凄凄哀哀地喊着:“如花,如花,原谅我……”但如花不肯原谅他了,如花已决绝而去。她在阴间等了他五十三年。这五十三年,耗尽了如花所有的痴情。然后,如花到了阳间,见到了十二少最后一面,终于死了心。
就像,鱼对水,死了心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