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健身俱乐部出来后,苏苏纪请了孙亦然到附近的餐厅去吃饭,算是向他压惊,为着刚才的错失而赔礼道歉。
孙亦然一直郁郁不乐。吃饭间他问苏苏纪:“苏苏纪你说,人死后一般都会去什么地方?”
这家伙怎么啦?
怎么问这个不吉利的问题?不过苏苏纪还是回答他:“据说人死后,一般有三个地方可去,一是天堂,二是黄泉,三是地狱。”
“黄泉?黄泉是什么?”孙亦然问。
苏苏纪说:“黄泉——在中国文化中是指人死后所居住的地方,别称:坟墓。黄泉路上没老少,说的就是这个。”
孙亦然说:“哦。”他巴眨着眼睛:“既然有三个地方可去,那肯定选天堂了是不是?听着就够气派,肯定享福,估计在里面当个跑堂的也错不了,蠢的那个才会选地狱,不仅挨打受罚,还得当小鬼做妖怪是不是?”
“以为想去天堂就能够去天堂呀?”苏苏纪看了他一眼:“人家是要有条件的,据说名额有限,准入的门槛高,一般人不大容易混进去,要做很多好事,心地特别善良,而且没做过坏事。”八壹中文網
“看来我是不够格进天堂了。”孙亦然愁眉苦脸,长叹一声:“早知道我就好好做一个大善人,听爸妈的话,不打架,不闹事,不迟到,不早退,不跟老师顶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哎——”那样子,好像就要进地狱似的。
苏苏纪不禁失笑。
孙亦然又再说:“我勾不上到天堂的标准,可怎么着也不用下地狱吧?我虽然不是个好儿子乖学生,不听爸妈的话打架闹事迟到早退跟老师顶嘴,可我又没杀人放火是不是?怎么着也能够混黄泉的吧?哎——”
他又再长叹了一声。
饭后孙亦然说:“苏苏纪,我心烦,又不想回家。苏苏纪,你能不能陪陪我?哪怕陪我周围走走,或逛逛街,或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苏苏纪看天色还早,于是说:“好。”
两人到了附近的电影院去看电影。
那电影,叫《星运里的错》,是一部美国片。讲述了两个患有癌症的青少年间有关爱情,生命和死亡的故事。
两个少年很年轻,不过是像孙亦然一样的年龄。
男孩子奥古斯塔斯曾经的篮球队主力,爱打游戏,阳光开朗,喜欢追求美好的事物,但他不幸患了骨癌,害怕被世界遗忘,一心想要当英雄名垂千古。女孩子海泽尔患有肺癌,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她与疾病“斗争”的方法就是对自己说:“接受吧,这就是你的命运。”她看书,听音乐,和父母斗嘴,上社区大学,过着充实的生活。
整部电影前一半全程甜,后一半全程虐。
直看得苏苏纪哭了个稀里叭啦,泪流满面。
苏苏纪觉得,她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了。她是个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每次看《红楼梦》,特别是看林黛玉死的那段,她的泪水总是不自觉地“哗哗”地流,伤心得不得了。
虽然苏苏纪心中明白,假如林黛玉活着,假如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贾宝玉,也见不得是幸福。有时候,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好的,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愦憾。
但谁不希望,有情人能够成眷属?就像谁都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够花好月圆那样。
影片的最后,奥古斯塔斯死了,海泽尔哭的撕心裂肺。
后来海泽尔收到一封信。
奥古斯塔斯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知道自己不能陪伴海泽尔到最后,他要求作家写的一份讣告。而作家没有专门写,只是把奥古斯塔斯的原信给了海泽尔,信中的奥古斯塔斯言语活泼幽默,一遍一遍重复“我那么的爱她”。
故事结束了,但是奥古斯塔斯和海泽尔的情感会一直在。
留在这星空里。
电影看完后,不但苏苏纪泪流满面,而孙亦然也红了眼眶,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故意用调皮活泼的口吻说:“苏苏纪,你别哭呀!真是的,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哪。”
苏苏纪不说话,只是抹着眼泪。
孙亦然摇头,又再说:“你们女人,就是多愁善感,为着一点点的小事,甚至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就是电影么?又不是真的,真服了你,也稀里叭啦的能哭上大半天。超级超级的没劲。”
苏苏纪还是没说话。
孙亦然又再瞅瞅她,冷不防问:“苏苏纪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爱情这回事?”
“有。”苏苏纪说。
“你相信爱情?”孙亦然又问。
“相信。”苏苏纪说。
孙亦然说:“嘿。”不知他“嘿”些什么。苏苏纪没注意到,孙亦然把头偷偷转过一边,把最终还是流下来的泪水抹了。然后他问:“苏苏纪,如果我也像电影中的奥古斯塔斯一样,得了癌症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泣?然后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深人静里,会不会想起我?”
“呸,乌鸦嘴!”苏苏纪没好气:“胡说些什么?
孙亦然认真:“苏苏纪,我说如果。”
苏苏纪说:“没有如果。”
孙亦然很不以为然:“苏苏纪,你年龄不大,怎么这般迷信?好像我这么一说,还真得了癌症似的。”他又再说:“其实,要人命的病又不单单是癌症,比如说,长期的肾脏病变,肾衰竭什么的,也是活不了长命!哎,阎王叫你三更走,你就不能超五更了——生死一点不由得人作主。”
苏苏纪懒跟他废话。
从电影院出来后,发觉又下雨了。在昏黄路灯照耀下,满眼的烟雨迷离。那雨,下得也不大,不过是霏霏小雨,看上去漫漫无尽的样子。
离苏苏纪住的小区不远,她和孙亦然把各自的手抬到头顶去遮雨,然后小跑着回去。孙亦然年龄不大,个子却挺高,比苏苏纪高出大半个头,手长脚长,跑得快,跑跑又再停下来。
他不耐烦朝后面的苏苏纪嚷嚷:“快点呀苏苏纪,别慢吞吞的像蜗牛。”
跑回到苏苏纪住的地方,两人的衣服已淋了半湿。
苏苏纪穿的白色粗麻百褶裙给淋湿了,裙摆便紧紧的粘在大腿上,每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裙子和大腿之间的挣扎,仿佛依依难舍那样。
孙亦然穿了牛仔裤t恤衫,牛仔裤半湿,t恤衫几乎湿透。苏苏纪家没有男人衣服,找了好半,好不容易翻出了一件男女通用的宽大白t恤,还好孙亦然瘦瘦的,除了短些之外,倒能穿上。他的头发湿了,有水珠子滴到眼睛来,男孩子嘛,也没女孩子娇贵,拿了一条干毛巾擦擦,便没事了。
苏苏纪找了干净的衣服,跑到卫生间去,把湿衣服换下来的同时,也顺便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一遍。
她站在喷洒下面,拧了热水器开关。
却不想忘记了调热水。她刚刚给雨水淋了,浑身冰凉冰凉的,喷洒的冷水,“哗啦啦“的冲下来,更使苏苏纪觉得冰凉。不禁跳了起来,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大叫,恐怖得像遇到鬼那样:“啊——”
在客厅里的孙亦然听到我的大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卫生间的门口是关了,没反锁,孙亦然用力一撞,门便被撞开了。
看到孙亦然冲了过来,苏苏纪又一个惊吓,张大了嘴巴,又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这尖叫声,比遇到鬼还要恐怖:“啊——”
因为此刻的她,身上没有衣服。
孙亦然瞪着苏苏纪,呆住了。
苏苏纪很快反应过来,不禁涨了个满面通红,又是羞,又是急,又是窘,又是愤怒,一把的抓过旁边的浴巾,胡乱的把身体重要的部位包住,然后便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地把孙亦然推出门去。
“你干什么呀你?”她嚷嚷:“出去出去,快出去!”
苏苏纪太用力,而孙亦然又发着呆,冷不防的给苏苏纪一推,便一个踉跄,身子猛地向前冲几步,狠狠的撞到门角,直把他撞得大叫一声:“哎哟!”
苏苏纪才不管他“哎哟”不“哎哟”,气恨恨地“怦”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她在浴室里面,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说:“孙亦然,你一定要忘掉刚才你看到的,永远要忘掉,听到没有?”
孙亦然的声音讪讪的:“听到了!”
苏苏纪在浴室里,站在喷洒底下,“哗啦啦”的热水,一遍遍地冲刷着她的身体,蒸气雾蒙蒙地充斥整个浴室。此时,镜子给一层雾水笼罩,苏苏纪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表情,想必,是无比尴尬,无地自容的。
不知冲洗了多久。
终于,苏苏纪咬了咬牙,把衣服穿戴整齐了,走出浴室。孙亦然已不见了,他离开了。
茶几上,他用苏苏纪的口红,写上了几行字:“苏苏纪,我不是故意的!苏苏纪,如果你介意,那我负责好了。五年后,我二十二岁,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娶你好了。真的,苏苏纪,我说话会算数!五年后我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一定会对你负责!”
苏苏纪看着那行字,笑出了眼泪。
到底是小屁孩!他不过是无意中撞到了她没穿衣服的样子。他负什么责啊?谁要他负责啊?真是的!
如果这样也要负责的话,应该负责她的,是程一飞才对——如果,程一飞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她同父异母哥哥的话。
想到程一飞,苏苏纪又再难过了起来。
她想,如果她像《星运里的错》的女主海泽尔一样,患有肺癌,命将不久于人世,程一飞会不会为了完了她的心愿,抛下世俗的观念,把她娶了呢?
会不会?
会不会?
苏苏纪不知道,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