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仁王雅治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事实上他也确实与众不同。
他有一双阴阳眼,可以看到鬼怪的阴阳眼。
尽管这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在科学的世界里怎么会有如此不科学的事情,但这又是一个事实,因为这只是一个人们以为是科学的世界。
仁王雅治刚出生时被认为是“看”不见的孩子,因为仁王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可以看见鬼怪的孩子了。家族的衰落使得他们甚至不得不退让避世。直到不到一岁的仁王雅治会说话之后,仁王家才发现这是一个拥有能力的孩子。
那是一个午后,仁王雅治的父亲仁王礼寺抱着自己还小小的儿子坐在家中后院的草地上,又小又萌的小崽崽突然晃着自己的小胖手指着后院无人玩耍的秋千叫“姐姐”。
仁王礼寺感觉到稍微有些不对。
“雅治,你看到了什么?”仁王礼寺抱着仁王雅治的双手有些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激动还是在惧怕。家族复兴或许就在这一念之间,可是仁王雅治未来要承担什么,现在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清楚吗?
“姐姐,姐姐。”仁王雅治指着秋千的手收了回来,蜷缩在胸前,双眼看着秋千的方向开始咯咯地笑,秋千开始自己晃动起来,咯吱的声响扎进仁王礼寺的心里。
仁王礼寺抱着仁王雅治进了屋,将仁王雅治轻轻放进了摇篮里。带着慈祥的笑看了好一会小婴儿的脸,这才拨通了仁王雅治的祖父仁王孝志的电话。
“父亲,麻烦您来看看雅治吧。雅治好像能看见那些东西。”
天生阴阳眼的孩子拥有上天给予的天赋,也更容易受到邪恶的伤害。在确定了人王家终于又出了一个阴阳眼后,一岁多的仁王被送到了仁王祖宅,那是一座坐落在南方小城镇偏远地带的大宅,有着很明显地古建筑风格。那里有家族遗留下的结界,可以保护他免遭鬼怪伤害。在祖宅里,白天祖父教他识字、写字,带他学习仁王家族与鬼怪有关的书籍,请来师傅教授他剑道与武术以便他防身,晚上把家族历史和现今的阴阳术世界当作睡前故事讲给他听。
每周仁王礼寺都会带着自己的妻子仁王静子和大女儿仁王雅美来祖宅看望仁王雅治。过了一年多之后,仁王雅治还有了一个弟弟。
小小的孩子每次来看望仁王雅治时总是坐在仁王雅治学习用的书桌旁仔细看仁王雅治写作业。明明什么都看不懂也要皱着小脸冲祖父说:“哥哥,辛苦。”这时的仁王雅治总会摸摸自己弟弟的小脑袋。
“puri~没有辛苦哟。”
仁王雅治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21世纪归根到底是科学的时代,自己并没有被家人赋予什么振兴阴阳家族的宏伟目标,自己也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中二想法。他还很短暂的生命里只是安分地接受了所有家族赋予他的知识以及家族希望他传承的事物,一切就都还好。
仁王雅治对于鬼怪有那么一些天分,天分不算惊人但也总算在自己的努力下可以控制自己阴阳眼的开合、在鬼怪面前掩饰自己的特殊之处了。不过现在的情况对于已经见惯离奇事情的他来说还是有一些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
站在一家运动用品专卖店外,仁王雅治趴在橱窗边透着透明的玻璃看着上面的网球拍有些费解。这玩意很好玩吗?脑子里还回想着今天早上起床后脑袋里多出的那一段记忆,或者说那一段漫长的人生。
那是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仁王雅治,那个仁王雅治在国中之后生命里一直都有一颗黄色的小球,他绕着那个小球奔跑、受伤和哭泣;而自己的生命里一直都只有形形色色的鬼怪,他打的那些鬼怪奔跑、受伤和哭泣;那个仁王雅治从未看见过鬼怪;自己却从来都与妖鬼同行。仁王雅治歪着头想了想。那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仁王雅治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运动,明明自己非常厌恶出汗的感觉的,每次剑道课结束他都觉得非常痛苦,要立刻洗澡换干净的衣服。
那个仁王对于网球的爱从未停歇过,自己也会这样吗?仁王雅治没有那么狂热喜欢过什么东西,虽然一直坚持着缝纫这样的小爱好,但到底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是可有可无的小爱好。
橱窗里的网球拍让仁王雅治很困惑,要不要循着那段不知来历的记忆去接触网球对于他来说是很难抉择的事情。在周围都是鬼怪的世界生活很久了,那段记忆是科学的平行世界理论奇特的链接入自己脑内的结果还是某个邪恶的小鬼趁自己睡觉时注入自己脑内的恶作剧,仁王雅治还分不清。
自己总是什么都搞不清,仁王雅治拽了拽自己的小辫子。想到那个仁王雅治在球场上的每一次比赛,下课后恶作剧的爱好,还有那些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少年。最后还是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进了那个体育用品专卖店。
没有哪个小鬼可以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潜入自己的记忆。
所以还是试一试网球吧。
当仁王雅治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下新手用的网球拍和一打网球并且抱着这堆东西回到祖宅时,仁王孝志正在拿着扫帚清扫庭院,仁王雅治的祖母已经去世很久了,祖宅里只有他们祖孙两人共同生活。
秋天的时候,因为落叶庭院总要每天打扫,这段时间每天仁王雅治都要拿着专门为自己的身高制作的小扫帚打扫祖宅的庭院,祖父说这对于仁王雅治来说也是修炼的一种。尽管仁王雅治并不理解这算什么修炼。
祖父看到仁王雅治怀里抱着的网球拍和网球不免有些惊讶。仁王雅治虽然看起来和普通孩子一样活泼,也经常恶作剧。但其实细心的祖父还是注意到了仁王雅治对于世界的一种不感兴趣。这种不感兴趣并不是说生无可恋,而是总以一种没什么兴趣的态度看待世界与生活。对于仁王雅治来说,所有的事物都是可以接受的,所有的事物也都是无趣的。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却仿佛依旧大彻大悟一般。仁王孝志第一次看到仁王雅治对于某样东西感兴趣。
“想要玩网球吗?”仁王孝志摸了摸仁王雅治的头,仁王雅治蓝色的头发在夕阳下似乎闪出了光泽。
仁王雅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爷爷。我想打网球。玩网球和打网球是不一样的。”仁王雅治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说着,又指了指庭院。“我可以在那里弄一个网球场吗?”
仁王孝志轻声笑了。“当然可以了,不过也要等明天爷爷找人来给你修。现在,快点把庭院打扫干净,然后去吃饭吧。可要赶快,不要让剑道师傅等你啊。”
打网球和玩网球终归是不一样的,仁王雅治扫着庭院里的落叶,心里琢磨着。既然因为脑袋里突然出现的记忆开始对网球感兴趣,那么就要认真对待它。网球到底有什么魅力,还得自己来体验一下。
第二天,仁王雅治揣着祖父给自己的钱去网球俱乐部报了一个新手入门的课程,从理论课开始的课程并不枯燥无味,因为仁王雅治不停地将网球老师讲述的网球知识与自己获取的那段记忆里那个仁王雅治所拥有的网球知识进行对比。在仁王雅治看来,只有这样不断对比才能验证突然出现在自己脑袋里的那段记忆的真实性。自己才能真正确定不是哪个小鬼在自己的脑袋里注入了一段虚幻的记忆。
仁王雅治并没有把脑子里莫名出现一段记忆的事情告诉仁王孝志,他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十年的漫长见鬼岁月里,所有危及不到生命的事情已经都被仁王雅治归结到了“不重要的事情”,所以仁王雅治不能对那段记忆中的仁王雅治因为未能在国中达成三连冠就悲痛欲绝的感情产生共鸣。但这并不妨碍仁王雅治对此感到好奇。他试探着这段记忆里所有的事情,他仿佛在跟那段记忆里的仁王雅治交朋友,即使不会有任何回应。但只要像刚才所有网球的理论知识和那段记忆里都重合了,仁王雅治就觉得自己与那段记忆里的仁王雅治达成了一致,自己就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喜悦。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极度的喜悦,甚至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阴阳眼了。仁王雅治的眼睛闪过一丝银光,又在墨绿的眼睛里沉寂下去。
网球好像真的很有趣。仁王雅治挥舞着手里的球拍进行着基础动作的练习,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喜悦。在自己周围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参加了新手入门课程的孩子。大部分比十岁的他还要小。即使在那段记忆中能够了解到日本因为越前南次郎而对于网球的狂热、对于职业网球的不断探索。但是,真正处于网球浪潮之下,仁王雅治才真正明白了网球这门运动在日本的地位。
网球在日本原来是这样的吗?
仁王雅治从网球俱乐部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或许是因为关注了网球,仁王雅治才发现公园里和街道边有多少网球场、商场里有多少网球用品的专卖店。是因为以前没有注意过的原因吗?仁王雅治站在公园门口,望着公园对面的网球场。总觉得公园对面以前是一个篮球场的,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吗?
仁王雅治背着小小的网球包走过公园,向下走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仁王祖宅的大门了。仁王雅治加快了步伐,祖父告诉他今天的晚饭是他最喜欢的烤肉。仁王雅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迎着夕阳离去。
仁王雅治走过的公园,刚才让仁王雅治充满疑惑的空无一人的网球场,却能听到篮球不断敲击地面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欢呼声。
一下,两下,三下……
这个世界,终究是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