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山河万年，帝心朝露
祁红袖张了张嘴，想说我是“阿娘”，但又想到自己一次次霸占卫绮萝的位置而感到自责，愣是没说出口。
卫绮萝见状，道，“糖糖，这是娘亲，她最近有点危险，所以要化装一下。”
“啊？”
糖糖倏地，一根小指头压住嘴唇。
回神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祁红袖，“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我两岁半那年，送给年轻的中秋礼物是什么？”
还知道验证真伪。
祁红袖无奈失笑，歪头道，“是糖糖自己捏的娘亲的样子。”
四年朝夕相处做不得假，一开口眼中慈爱便冒了出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糖糖笑着，上前抱住了她，“娘亲。”
祁红袖抱起她来，转了个圈儿，“但是，阿娘现在藏着，你就只能换个名字啦。”
“那我叫什么？”
“嗯……叫红菱姑姑吧。”祁红袖心想，往后给她做姑姑，会不会做着做着，有一天就习惯了？她也就忘了她是娘亲，逐渐去接受卫绮萝了？
孩子不知她心头对另一个人的歉疚，奶奶地喊了一声，“红菱姑姑。”
她的感情，并不会因为换了个称呼就改变。
卫绮萝看着她们笑。
心头苦涩藏得无影无踪，道，“你和红菱姑姑一起玩，我去看看你皇奶奶。”
说着，便转身进了屋。
祁红袖看着她的背影，心头被愧疚掩埋，也无法表达。
无忧叹了口气，道，“顺其自然吧。”
屋里，皇后被放出来时神情憔悴，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看上去一点生机都没有。
卫绮萝看得出来，她不是要死了，是不想活了。
多年深宫，像是被遗弃了一样，自己的儿女在外面还天天被欺辱、刺杀。她提心吊胆，单薄的身子又能撑住多久？
这就是所谓的母仪天下么？
卫绮萝先见了云兮葬身火海，又见了南楚皇后今日这场面，对这个世界上的帝后情深产生了浓浓的怀疑，再也不相信男人承诺的那所谓共赴山河锦绣。
山河万万年，帝王情谊，不过朝露罢了。
她闭了闭眼。
许久，说，“已经不在宫里了，这里是宣王府。从今往后，你也就不再是南楚的皇后，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里没有荣华富贵，但是自由了。”
“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要绝望。”
人生，从可以自己掌控的那一刻重生。
卫绮萝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不会去奢望萧无妄登基，让她去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废是立，是宠是弃，一双脚能丈量多少土地，一生能有几人知己，都被他规划好。
她听见皇后说，“我和他认识的时候啊，我才八岁……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这宣王府的后代。”
“这里？”
卫绮萝的确震惊了。
宣王府？
不是藩王之乱之后，被灭了的家族之一吗？
就见皇后泪流满面，道，“宣王府，的确是因为藩王之乱没了的。但却不是作乱的。是为了巩固他的江山，和其他的藩王们同归于尽了的。”
她泣不成声，情绪几经崩溃，“我还记得小时候，我问我爹，为什么让我和太子订婚。”
“我爹说，先皇身体不好啊，一旦驾崩了，太子就孤苦无依。单靠丞相府不行的，丞相府只会选择更适合的帝王。但是我们家，皇上一直走得近，有交情。”
“这有了交情，就要帮一帮太子。”
“太子也跟我说，阿良，你家的情意我记得。往后啊，定不亏待你的。你生的儿子，就是太子。我的后宫，你说了算。”
她的眼泪不要命一样往出涌，是多年压抑的痛，决堤而来，“后来，宣王府和丞相府联手，压了藩王之乱。丞相府损失了八百战将三十五万精兵，宣王府全军覆没，才有了如今的南楚。”
“和皇帝。”
“而我，没有了宣王府，没有了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只剩下皇上。”
“我跟皇上说，我只有你了。”
“他说好。”
“只有那一个好字啊！”
“他娶我的那一年，是靳丞相送的我。也就在那一年，他娶了令贵妃。紧接着，令贵妃就怀孕了。一连两个。”
“他天天去令贵妃的院子里。”
“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我就闹啊，他就说，是你肚子不争气。”
“我就哭，他一个月，在令贵妃那里二十天，在我这里三天……剩下的，在静妃那里。”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长卿的。”
她捂着脸，整个人都在发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哭完这一场便要离开这人世了一样。
但卫绮萝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她需要发泄。
发泄完了，她就活过来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的长卿，被他和令贵妃……差点害死了。”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啊。”
“卫妃啊，帝王之情……”她摇了摇头，“不可信，不可信啊！”
“嗯，我知道。”
卫绮萝这才回应了一句，“我不会相信的，等他醒来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今天有了体温。应该很快要醒来了。”
“……”
皇后爬起来，看着她张大嘴巴。
“真的要醒了？”
眼底有惊喜，有希望，也有迷茫。
惊喜的是她的儿子要醒来了。
迷茫的是，她在这里说了半天，发现面对的是个年轻男子。
卫绮萝点头，“我就是卫绮萝，但是……在糖糖面前，在这里，我是平安。一个大夫。还望皇后娘娘保密。”
皇后倏地回神，点头，“是了，糖糖不认你。”
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女人的命啊！”
一声叹息，一生坎坷都在里面了。
卫绮萝深吸了口气，道，“接下来，你也需要化装……往后留在宣王府，外面有很多年轻人，都是从夜琉璃救下来的。你和他们一起生活，时间久了，也许能看到这世上不一样的精彩。”
想了想，又道，“既然宣王府是你的家，你又是他娘……那此处，往后便当成见面礼，送给你了。”
说着，拿出房契给她。
皇后看着她，哽咽着，眼神复杂。
“我又贪婪了。”
她眼含泪水，“我好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着我的长卿。”
卫绮萝眼眶蹿红，“我……也想过。”
曾经，她差一点和凌翊结婚了。
可如今，覆水难收啊。
她闭了闭眼，道，“先等他醒来……明天，我会替他娶靳兰芝进门……很多事情，我会和靳兰芝说清楚。他们两个，应该不会相互为难。”
皇后回神，才想到皇帝早就给自己儿子和靳兰芝下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