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不度众生
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新后的院子，推门走了进去。
四周没人，皇帝已经放弃她了。
本就是一枚棋子罢了，如此危险的节骨眼儿上，禁军和可用的太监丫鬟们全都去了皇帝寝宫和丽妃那边，这边已经被放空了。
这境地，若是真正的云澜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多伤心难过。
卫绮萝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进屋。
王招娣一听这动静，便知道是卫绮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谷主。”
“他吃了吗？”
卫绮萝开门见山，她今晚来，是确定这件事情的，也为了承诺的另外一件事情。
微光中，她的嗓音有些凉，让本来还有些迷糊的王招娣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吃、吃了！”
她说话都有些结巴，赶忙道，“谷主，再给我一些时间，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杀了他的！”祁长卿的事情她听说了，现在十分害怕。
如果她能早日得逞，那大梁帝就没机会和厉王联合杀了祁长卿，让卫绮萝震怒了。
她没想到，卫绮萝会那么在意祁长卿。
此时，只以为卫绮萝是来找她算账迁怒于她的，一时间不由想到她曾是怎么对王氏的，顿时冷汗直冒，“谷主，求求你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也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直接对逍王下手……”
“嗯？”
卫绮萝一愣，凝眉看向她，“你在怕什么？”
“我……”
王招娣倏地抬眸看向她，“你……”难道不是来算账的吗？
卫绮萝睨了她一眼，也懒得再和她计较，道，“今晚，你可以走了。”
“啊？”什么意思？
王招娣压根没听懂。
卫绮萝道，“他不用你动手，你如果想离开这里，马上去准备。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卫绮萝直截了当，说完眼皮都没再抬一下。
王招娣恍惚着。
“您……您真的要放我活路？不用我杀了他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之前不是说，杀了他我才能走吗？”
她甚至都觉得，去杀了大梁帝，卫绮萝也不会让她好过。
却没想到……
“王招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建议你马上去去准备，而不是在这里十万个为什么。”
卫绮萝盯着她半晌，眉心紧紧拧住。
她杀王氏，是因为王氏把她卖了，差点害死她，也让她前面十几年时时刻刻面临生死危机。一个人贩子，她该死。
而王招娣……
她说过了，调换身份，不是王招娣的错。
那时候，她只是个婴儿罢了。
五年前青云山，王招娣有杀人之心，这是她最为恶毒的地方。但动手的不是她。八壹中文網
娘的死，是杜氏和靖安侯干的，王招娣某种程度上受益，但实则也是一枚棋子。
她讨厌这个女人。
一秒都不想多看到她。
但罪不至死。
王氏送她进侯府，目的是让她借助侯府攀附权贵，然后再把人认回去，喝她的血。
卫靖把她送进皇宫，是为了给卫雪瑶铺路，等卫雪瑶上位，王招娣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宠爱她，却断了她生孩子的路，不过是为了给苏紫桑打掩护，等时机成熟，她还是死路一条。
卫绮萝觉得，自己这一双手，去杀这样一个看似风光实则悲剧的女人，是有些……耻辱的。
她睚眦必报，却不是刽子手。
她闭了闭眼睛，看向外面的夜色，“今晚我带你出去，出了皇宫随你怎么样……”
“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王招娣如蒙大赦，慌乱穿好衣服，拿了点钱之后，连声道，“我好了。”
卫绮萝扫了她一眼，一把拽起她冲出了宫墙……
风驰电掣。
王招娣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下方一晃而过的宫殿和禁军，心中震颤无以复加。
错了。
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去得罪卫绮萝这样一个女人！
和这个女人相比，人家是天上的凤凰，肆意驰骋。她只是别人笼子里的金丝雀，只要主人一个不高兴，她就得搭上命。
她又想到了第一次见面陷害她的事情。
这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撕掉身上的衣裙，傲然无忌那些话：她就算是脱光了别人也不敢多看一眼，而别的女人……只要稍微有点差池，便是不干净，声名扫地还是轻的，重则以死谢罪。
夜风吹过，她的眼泪随风散去。
为什么哭呢？
为那可笑的，被人操纵的一生，为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像那斗兽场当中的玩物一样厮杀给那些人看，还得意洋洋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天上飘。
解脱了。
想到未来有些恐慌，却也心生向往——
若真的有了这个机会，她一定一定，不再是以前那般模样。
落地的时候，正好在破败的侯府后门。
四周空旷，没一个人。
她看着卫绮萝，突然在她面前跪下来，“我要谢谢你。”
顿了顿，又道，“谢谢你没杀我……但也不是因为你没杀我。我……”有些说不清楚，“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我以前只想着踩着别人去厮杀，朝着后位拼死拼活……我总觉得自己好厉害，好有志向。”
“但是……”
“但是你，让我发现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害了自己，害了别人，没有底线，没有判断，在别人规定好的套子里厮杀，还洋洋得意……”
“我说不清楚。”
“我还是要谢谢你。”
“……”
卫绮萝没拉她，扭头看向远处的夜色。
风吹过幽暗的树林，发出沙沙声，“你走吧，我也不是菩萨。”
“不度众生。”
她的嗓音融合在夏风当中，忽隐忽现。
王招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反正就是哭得一塌糊涂。
哭够了，她抱着包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曾经她恨不得让她死的人，此时却莫名生出一股留恋来。
留恋什么呢？
她让她吃尽了苦头，又成了她人生中唯一一束光。
此刻，她明白，卫绮萝压根不需要她去给皇帝下毒，她只是给她一条逃生的路。
卫绮萝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脑海里缓缓浮现前世妈妈说的话。
她说，“阿萝，你可以恨一个人，但不能被恨迷了眼……我们从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来，习惯了踩踏同类，屈服于男人，相互撕扯……”
“但你知道吗？我们赢了，也依旧是输了。”
“因为我们已然，是笼中困兽。”
“我希望你对她们，多那么一丝丝的宽容……什么防火防盗防闺蜜，都是他们的话术。你上当了，你就孤立无援。”
“往后，如果你结婚了，也一定一定，不能只知道围着男人转，你要善待她们，和她们走得更近。”
她是为了保护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死的。
临死的时候，她说，“阿萝，妈妈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