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铎摇摇头,目光清冽,“你真的以为我们北辰会畏惧夏国吗?皇上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迟迟没有发兵夏国。”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旦开战,民不聊生,无论谁胜谁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的头都快炸裂了,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
“沈哥哥,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出现在夏国,是有多危险的事情,不管你是要来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你听我的劝,回去吧,这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的好好照顾自己就是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他的声音又拨高了几分,愤怒,表露无遗。
我沉默不言,的确,现在我不能说什么,一大堆的东西重重的压过来,我只觉自己都快力不从心了。他见我不语,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缓了口气,劝道,
“堇儿,你是高贵的,他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听话,我带你回去,我们回自己的家去。”我看着他怜惜的脸庞,带着一点一点的诱惑,回家,是啊,我好想回家,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他啊。
他见我有些犹豫,以为我是开始动摇,又赶紧道,
“对,我们回家,父王母妃都在等着你回家。”外面一点一点飘落下来的雪,柔嫩得无力,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天也有如此无能为力的一面。
“沈哥哥,你走吧,让我自己静静。”我转过身去,任由他在身后唤我。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都乱成一团。我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沈奉铎,我不能跟你走,不能啊!
我在床上毫无睡意,眼睁睁地看着天稍稍亮了起来。我听到外边敲鼓打锣的热闹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许娘。”我向着外边唤了声,我知道许娘她们这几天根本就睡不了几个时辰,虽是我的陪嫁丫鬟,但毕竟是王府中的半个主子,总得做做样子。
“郡主,什么事?”她应声进来,问道。她的声音带着倦意,估计是今晚整晚都没睡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四更天了”
“为什么外面那么吵?”
“是那些人奉命在敲打练习。”
“哦。”
“花轿什么时候到。”
“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郡主要是觉得累,就再休息一会,待会我叫绿倚过来给郡主梳洗。”许娘怕我想得太多,赶紧劝道。她扶着我睡下了,我看见她密密的黑发里有几根白丝,心里颇有感慨,
“许娘,你也有白头发了。”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笑道,
“是啊,都老了,自然有了白发。”可是她才三十来岁,算来也不算是很老。
“都老了,想想也是,来夏国都快三年,怎么不算老。”我闻着枕上的淡淡香气,闭着眼,缓缓道。许娘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我制止了,我挥挥手,让她下去。
三年的时光,三年而已,我和他的缘分就这样快结束了,不,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当初父王的话还在耳边荡漾,
“如果你非要嫁给他,父王母妃是不会阻止你的,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自由,但是父王是舍不得你远嫁,况且他的身份特殊,你作为他的王妃,肯定也会受着许多的无奈和痛苦。”
父王虽然不爱朝政,但我一直以为他的才华绝不亚于皇伯伯,他年少时周游天下,看尽人间万人,肯定是有一定的洞察力。
不知不觉之间,外面的锣鼓声越来越响亮,我看了一下天色,估计也差不多了,就唤了绿倚进来,她见我起得早,不觉有些惊讶,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今天可是要陪笑一整日的。”她端着洗涮的进来,我听到陪笑二字,就觉得有些好笑,
“陪笑?嗯,还的演技配合着,诶,做人就是麻烦,样样不顺心,事事不如意啊。”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热毛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了,你和夏毅言怎么样了?”我突然问道。她迟疑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在,好一会儿才说,
“你现在还有心思管我的事?”我干笑了几声,的确,我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去理会别人,只是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夏毅言了。
自从无华山庄回来后,我和绿倚的关系逐渐的微妙了起来,好像是回到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当时她是名满天下的花魁,我还是女扮男装的锦衣公子,我只爱听她的曲,只爱捧她的场,偶尔,我们也会闲聊一会儿,天南地北地谈着,无关风华霁月,无关身份尊卑,只是两个聊得来的熟人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心很有安定的感觉。
“你不愿说就算了,不过,他绝对是你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我也不管她能否听得进去,该说的我就应该跟她说,毕竟,夏毅言是我在夏国除他之外,唯一给我温暖的人,对他,我应该是感谢的。
“他也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你不也是选择放手吗?”她手拿着月牙梳子,轻轻地往下梳,不咸不淡的问。
我叹了口气,她终究不明白,我的难处,我们横在彼此的鸿沟。我跟她不一样,她完全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我,从一开始,就是有政治背景的,当感情和政治挂了钩,原本的感情就会淡了许多。
“好吧,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不过,你若是有一天要走,我不会拦着你。”我见她不为所动,就越加肯定他们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绿倚不会无缘无故地态度冷淡了下来。
我看着菱花镜里边的绿倚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克制什么,我没问,因为我觉得像她这种有性子的人绝对是吃硬不吃软。我索性就不再问了,端好身子,任由她摆弄。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我听见她朗声道,
“好了。”我应声睁开了眼睛,自己被镜中的人儿惊艳到了。她的手真是很巧,最难的连云髻是很多高手都难以做到的,而她小小年纪却能够很轻松地把它完成,而且还别出心裁地将梅花鬓巧合地相结合,这样既不会觉得连云髻老成,有不乏新意。
精致的五官扑着淡淡的妆,巧妙地掩饰了我一夜无眠的疲倦,反而显得整个富有活力。我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今天的这场仗,绝对不能输。
她取来暗红色的华衣锦服,上身是绣着富贵花的小袄,十分的紧身,更显得身材娇小,下边是较为渐宽的裙摆,摇曳多姿。
我瞥见镜中的自己,华丽不失尊贵。连在一旁的绿倚也忍不住叹道,
“这衣服仿若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穿起来刚好完美地体现了它的价值。”我哑然失笑,穿着如此得体的衣服,就是为了参加他的婚礼,我觉得有些好笑,新郎是他,新娘却不是我,这是多么讽刺的啊。
我感叹之时,外边已有人在催促着,是宫里的人。我心下了然。钟离烨的生母早逝,自然是皇后这个嫡母出席,皇帝是他的父亲,自然也要来的。虽说是侧妃,可以不来,但是为了稳住左阎的心,不仅皇帝有来,就连七品的小吏都是差人送来了礼品,可见,左阎嫁女,是有多么的隆重,其实越是张扬,皇帝越不痛快,越想揪他的错,他就越容易被皇帝猜忌。树大招风就是这个原因,可惜,左阎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道理,或者说,他已经被自满冲昏了头脑,失了理智。
我和绿倚到时,堂里已经挤满了前来贺喜的人,其中大部分是左阎的门生,还有跟他同个阵营的人。当然也不乏有前来曲意奉承的人。而我很少跟他们接触,根本就是一头晕,好在,他们也是不曾见过我,还以为是哪家前来贺喜的夫人,所以,根本就没人来找茬,但是,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哟,这不是五弟妹吗?”我循声望去,是大皇妃。大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文韬武略,又是嫡出,名正言顺,本来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奈何他早年出征,以身报国,只留下一个女儿和大皇妃。大皇妃是皇后的远亲小侄女,名门闺秀,却不料夫君早逝,她也因此淡出人们的视线,今日听着口气,像是来找事的。我疑惑,平日都不曾与她有过纠葛,她为何这般气势?
我还在思索着,她就款款向我走来,
“怎么今天的脸色这么不好?”分明是关心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完全变了味,尖酸刻薄。我暗自打量了她一下,她披着紫金色的茸毛披风,长长的粉色流苏裙子摇曳之地,她本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偏偏穿得像三十几岁的人一样,想来是她自从大皇子死后,日子就不好过了吧。她膝下无子,就连一点依身的都没有,老来凄凉。
我睨了她一眼,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不过,既然是自己送上枪口来的,我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我微微笑道,
“大嫂多心了,只是我向来畏寒,这一路过来,冻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