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把这宅子基本都摸熟了,想要离开时,她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想要敲门的小女孩。景澜现在看着眼前穿着朴素,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的小女孩正拉着衣角,低着头说想要来换得祖母身体健康的时候,有点恍然。玄渊并不知道她其实不认字,所以那本册子翻了两页就在卧室地上了。生意来得太快,景澜不知道如何做这笔生意。耳边小女孩的哀求声让景澜感觉烦躁的时候,玄渊走了进来。“小姑娘,想要典当什么啊?”
玄渊从门口走至女孩身边,蹲下身问道。小姑娘被这么一问,衣服被小手拽得更紧了,语气更加怯弱:“我,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典当。但,但只要能救祖母,你让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不要着急,我们来让这位姐姐来看看。”
玄渊语气温和地说着,便起身拉起了景澜的手。等到景澜想要拍开的时候,被玄渊拉着的手已经放在了小女孩的头上。“闭上眼睛。”
景澜顺从地听了玄渊的话,闭上了眼。女孩叫许芳,今年12岁,父母早逝,从小与祖母相依为命。只不过最近祖母的阳寿要尽了。”
不要睁开,再仔细瞧瞧。”
听到玄渊的话,景澜沉下心,感受到了一团银白色的光,想要仔细探寻,却发现那是一片色彩斑斓的意识海,而那团银白色的光在这片意识海的中心。正当景澜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时,听到玄渊的声音:“慢慢靠近它,不要排斥,走进去。”
景澜顺从地靠近那片暖光,不一会儿便走近了那暖光。周生感觉到很温暖,宛若在暖阳春风下。等到睁眼,景澜看到自己正被抱在一个怀里,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力量很小,自己的手也变成了小手。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抗拒,景澜感受到自己从怀中被放到了一个小垫子上。“芳芳乖,等祖母织完这匹布,就带芳芳玩。”
老人笑眯眯地用龟裂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景澜下意识想要躲开,却看到了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执拗,快得仿若看错了般从而未能躲开。原来走进这片银白色光就是进入那许芳的记忆中,景澜目前便是许芳,她正经历着许芳与她祖母的故事。就这样从正午时分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老人在那织布机前不停地劳作着,期间给了景澜一小碗粥和一碟精致的花生,而老人自己却没有吃任何食物。“祖母不吃嘛?”
景澜不受控制得脱口道,还不等去思考其中缘由便看到老人笑着说:“祖母都省着给芳芳吃,芳芳要吃饱,要乖乖的,要听话,不要忤逆祖母。”
景澜感到一阵绵密的刺痛感正包裹着自己的心脏,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景澜本就是石心,何来有这种感觉呢?最正确的解答或许便是景澜正感受着许芳的感情,许芳的情绪太过强烈时,作为外来旁观这段回忆的景澜也是控制不住这副身体所想要说的话,做的事的。就如这时景澜不受控地说道“祖母吃,芳芳会乖乖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景澜也了解到了许芳和她祖母的相处,也观察出了老人的执拗。老人善于把自己放在奉献者的位置,而每当这时,许芳的情绪便会出来占据主导。绵密的刺痛感让景澜感觉不适,景澜想起当时说要救祖母的女孩,不懂为何老人给了她如此多的不适,女孩却愿意舍弃自身去救老人。一日复一日的过去,景澜偶尔也能感受到一股暖流游荡在心中,只不过多日累积下的不适让景澜感觉到麻木。想要抽身出这段回忆,却没办法抽身成功。“小景澜,你现在是没法抽身的,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会受伤的!我给你的那本册子,小景澜没看嘛?”
玄渊的声音仿若天外音般传入耳边,景澜听了不由生气道:“我又不识字!那本册子我如何能够看得懂。还有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段回忆!”
“哈哈哈哈,小景澜你生气起来真可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咳嗽了一声:“抱歉抱歉,是在下的过错。既然那小姑娘的愿望是想要救祖母,估计是等到祖母病危的时候就可以结束这段回忆了。”
或许是景澜不满摆烂的心态太过强烈,影响到了许芳原生的意识。故而这几日对于老人的要求,景澜只是坐在一旁只想等着回忆快点结束。“啪。”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之间,景澜感觉到脸庞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养了你那么久,芳芳。你从小乖巧懂事,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变得和你爹一样,想要忤逆我!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景澜看着老人眼里的疯狂,愣了神。此时,许芳的原生意识占据了整个身体,“对不起,对不起祖母。是芳芳不好,祖母不要生气!芳芳不会和爹爹一样忤逆祖母的。”
听到这句保证后,祖母的脸上神色几经变幻,眼中的疯狂一扫而过,转而替之的是满眼的悔恨,手颤颤巍巍地升起,碰了碰景澜的脸,“疼不疼,对不起,祖母打了你,是祖母不好。”
“芳芳不疼,祖母不要难过,是芳芳的错。”
景澜在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切什么时候结束啊。不管那女孩典当什么,自己一定不会达成她的愿望的。世事变化,这个词是玄渊说的,景澜是在这段记忆中感受到的。由于祖母的发火,这几日许芳的意识高度提高,对于祖母说的事情基本上都照做了。每日地闲暇时间,老人会和景澜玩些小游戏,会在景澜说睡不着的时候唱些歌谣哄着景澜。每日的旁晚时分,老人也会牵着景澜的小手,在村落的附近逛着,指着那些农作物告诉景澜是些什么,会给景澜讲些小故事,会在景澜走不动路的时候,费力的抱起景澜,拍着她的后背说:“累了就睡吧。祖母在这。”
景澜于是望着满夜的星空,沉沉地睡去了。日暮西山,祖母牵着景澜的手,在镇上把织好的布匹卖掉,然后又牵着景澜来到了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面前,买了一串糖葫芦。“喏,小馋猫,这是祖母之前说了要给你买的,快拿着吧。”
景澜这时候才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笑得却是格外的慈祥,手中拿着糖葫芦似献宝似的想要让自己的孙女开心。景澜拿过了糖葫芦,咬了一口,满嘴都是酸酸的味道,皱着张小脸看着老人望着自己笑得很开心,此时裹在山楂外的糖浆在舌尖悄悄绽放着独属于它的甘甜的味道,不知是眼前满脸堆着皱纹笑着的老人还是口中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景澜感觉自己的心上好似开了一朵花。“祖母,你也吃!”
景澜不知道这句是许芳的意识所主导说的还是自己说的,只是看到祖母望着那糖葫芦的眼神,不由叫唤道“祖母快吃,祖母快吃!”
那个黄昏,大手牵着小手,一串糖葫芦在老人和小女孩的手上流动着,老人吃了两颗便说太甜了,其余的都进了小女孩的肚子里。夕阳西下,一大一小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那日之后不久,往日咳嗽的祖母咳得愈发的严重,直到一日清晨,她无法下床。景澜不知道此刻究竟是许芳着急还是自己着急,想要用法术感受祖母的病情,却毫无法力。“小景澜,你在回忆中是无法用法力的。”
玄渊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我该怎么办?”
玄渊听到景澜着急的声音,想着或许这个当铺真能解开这颗石心。“她的病拖了很久已经无力回天了,还记得许芳求上门来救她祖母吗?你可以从这段回忆中抽身了。”
景澜听到玄渊的话,似乎惊醒了过来。自己并不是许芳,不是这位老人的孙女。自己是景澜,是块灵石化成的。只是经历了这段回忆,自己或许不再是之前的自己了。景澜握着病床上老人的手,紧紧握了下道:“祖母,等我。”
等景澜抽身出回忆,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许芳时,感觉恍若隔世。对于回忆中的诸多情感仿若都归于平淡了不少。“小景澜,你回来啦。快坐着歇歇。”
玄渊说着便扶着景澜落座于主位上。本来闭着眼的姑娘此刻也睁开了眼,眼中满是焦急:“姐姐,我能典当吗?能不能救救我祖母!”
景澜看着眼前女孩着急的模样,心中早已毫无了波澜,但是想到在那段回忆最后,自己握着那位老人的手所许下的承诺的时候,转头便问道玄渊:“如何救那老人?”
“你愿意救?”
落座于一旁的玄渊看着景澜问道。“为何不愿意?”
听到景澜的反问,玄渊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一颗本无牵无挂的石心开始愿意救人,这可是好征兆呀,好征兆。“既然小景澜愿意救,那你的祖母自然是可以救的了。只不过,你要典当的是你与你祖母之间的祖孙情,你可愿意?”
“祖孙情?”
许芳看着玄渊点了点头,迟疑地问道:“那,典当了之后,会变得怎么样?”
“典当了之后呀,那你与你祖母之间的所有情感便断了。自此之后,你便不认识她,她也就不认识你。你不会记得你有个祖母,她也自然不会记得有你这个孙女。”
玄渊看着许芳震惊又难过的神色,又补充道:“不过,你的祖母可以平安健康的活到百岁。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平安健康的活到百岁是真的嘛?”
许芳眼神亮亮的好似那乡边路上的星星一般,只不过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清泪,那颗眼泪滑过脸庞冲向了地面,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说到的,自然会做到。我会看着他的。”
景澜望着许芳承诺道。一旁的玄渊听到景澜如此信任的话,如沐春风般笑望着景澜。“好,那我愿意。只是,能不能让我在死时想起我的祖母。”
“这可不……”玄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景澜打断道“自然是可以的。”
玄渊无奈地看了一眼景澜,随手一扫,许芳的面前是一张契约以及一支笔,“没问题就签了吧,签完后,你祖母就可以平安健康至百岁了,你也在临死时分想起你的祖母。”
“我,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玄渊听到许芳的话,想起了景澜说的不识字,想着该把认字这事提上日程了。玄渊手一挥,一把匕首悬于许芳身边:“不识字的话,在你手指上割一刀,把你的血滴到这张契约上即可。”
等到许芳的血滴落于那契约之上时,许芳突然失去了意识一般,整个身体悬浮于空中,等到一缕银白色的光出现时,许芳消失在了当铺中。景澜看着那缕银白色的光,发现原来是当初自己走进的那束光。“完成了?”
景澜询问着一旁的玄渊,看到玄渊点头后,便起身向自己房间走去。“你去哪呀?”
景澜听到玄渊的回答,头也不回道:“睡觉去。”
玄渊在副座上想了想,也是,这个进入回忆的确是耗费精力。抬头看着半空中悬浮着的光,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情感才能捂化小景澜那颗石心。现在,还是把这祖孙情提提纯。玄渊想着,手一挥便把那银光收入了衣袖中。